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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線史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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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樓主 倒序閱讀 使用道具 樓主   發表于: 2005-08-11
序章 伊甸園的幾個重要住客 


馬刻絲

伊甸園──G市近郊的一棟獨立別墅,全國凶宅排行榜第一位。


爛尾樓,也就是已經建好了框架卻沒有完工的大盤。

G市裡就有這樣的一棟爛尾樓──銀座,它位於G市黃金路段,高六十三層,此樓前後已多次易主,原因很簡單,它的投資商不是吃飯被噎死,就是莫名其妙的自殺,承建商的施工隊更是多次發生意外事件,已有上百名工人死於非命。

經過多次這樣的巧合事件後,沒有投資商敢再接手;在地產界裡,銀座成為了最著名,同時也是最邪門的風景。

銀座多年無人接手,在黃金路段裡有這麼一棟破破爛爛的東西,實在不雅,政府最後忍不住出面干預了,將那個接手的價錢壓到不可能再低,終於有人心動了,譬如:某大型地產商的陳老闆。

陳老闆是一個相當精明的人,他很信邪,所以他在接手之前,請了一位風水師前來勘察風水,看看銀座到底是哪裡不妥,竟令這麼多人前後死於非命,最重要是若真有問題,該怎樣去解決。


馬刻絲一襲唐裝,站在銀座六十二層的邊緣上,一動也不動,任由衣衫隨風飄擺,已經很久了。

在他身後不遠處,陳老闆一臉的不耐煩,對身旁的一個助手問道:「他到底站多久了?」

助手看了看錶,恭敬地答道:「已經三小時零六分了,老闆!」

陳老闆重重地哼了一聲,問道:「誰找來的風水佬啊?」

另一個助手忙答:「是李老闆介紹的,他叫馬刻絲,行內很有名氣的!」

「什麼?!馬克思?」陳老闆側過頭。

「對!馬刻絲!」助手誠惶誠恐。

「靠,馬克思看風水!」陳老闆罵了句粗話,對前面的助手說:「你再過去催催他!」

助手只好無奈地向馬刻絲走去。

「大師,好了嗎?」助手沒指望他會回答自己,前兩次來詢問,馬刻絲都沒作聲。

這次卻令助手感到意外了,馬刻絲答非所問地低吟:「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繫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助手大驚,一時不知如何對答。

馬刻絲卻是一副低迴不已的神情,輕嘆著說:「很久沒站到這樣的高度來看蒼生了,如此意境,我已經多年沒體會到了!小兄弟,你覺得如何?」

助手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儘量不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太怪,他嚥了一下口水,沉聲地說道:「大師,我們老闆在那邊等了三個多小時了,這棟大廈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馬刻絲愕了一下,說道:「呀!竟然這麼久了,我顧著看風景,差點忘了我是來看風水的!」

助手差點從六十二層摔了下去。

馬刻絲走近陳老闆,說道:「陳老闆,這棟大廈很有問題,我勸你還是別接手了!」

陳老闆低罵一聲,沒問題找你來幹嘛?

助手見老闆面色不善,忙圓場問道:「大師,有沒有得化解啊?」

馬刻絲像是聽到很好笑的事情那樣,哈哈笑了一輪,才說:「化解?跟我上頂層,給你們看些東西!」說罷,帶頭就往頂層走去。

「他到底在笑什麼?真不懂!」尾隨在後的一個助手說道。

「對於一個看風水,卻從頭到尾都不用看羅盤的人來說,我們不需要懂的!」另一個助手嘆道。

此時,陳老闆的臉部色彩正逐漸轉作鐵青。

頂層,整個G市的夜色盡收眼底,馬刻絲走到未建好的直升機降落點旁,從容地面對身後那幾個隨時會將他從頂層推下去的人,從自己古香古色的背囊中,取出幾副孩童的玩具眼鏡,遞給眾人。

他說道:「我在眼鏡裡注入了靈力,你們戴上就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眾人的感覺就像被人帶回了孩童時代,陳老闆的神情終於由鐵青轉作了淤黑,烏雲密佈的淤黑,低吼:「大師,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馬刻絲微笑著,用鼓勵的眼神看著眾人,鼓勵著他們將眼鏡帶上,誠懇地說:「無論你們看到什麼,切記,一定要鎮定!」

終有人忍不住將眼鏡戴上了,一聲驚叫頓時劃破了夜空,另外幾人發覺不妥,忙立刻也將眼鏡戴上,慘嚎聲響不絕於耳,彷彿看到了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陳老闆看著自己見慣了大場面的助手如此失態,終於緩緩抬起手,慢慢地要將這副孩童眼鏡戴上,眼前助手扭曲的臉與馬刻絲的從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終於戴上了眼鏡,眼前駭人的景象幾乎令他停止了呼吸。

夜空中有一道血紅色的巨大光芒,正正地罩在銀座上,低頭一看銀座,那景象也令他忍不住驚吼了。腳下哪裡還有什麼銀座?那明明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血紅色心臟,且正有節奏地跳動著,而自己正站在心臟的頂部。它凸現的青筋與殷紅的血管,和周圍美麗的都市夜景是如此的不協調!

「各位,容許我介紹一下。現在,我們正站在惡魔的心臟上!」馬刻絲用導遊的語氣向眾人介紹著。


林黛玉

如果你擁有靈力,你將可以接觸靈體;如果你的靈力足夠強,那麼你可以將靈體踩在腳下,哪怕對方是最可怕的怨靈。

G市一所有名的高校鬧鬼了!著名的紅馬甲事件重現人世。每當夜深人靜,在宿舍樓梯的轉角,就會出現一位身穿紅衣的女子,她低著頭,托著一件紅馬甲,輕輕問你:「你要紅馬甲嗎?」如果你回答「要」的話,那麼第二天,你將慘死在自己的床上,全身的皮都會被剝了下來,活脫脫穿了一件紅馬甲……

林黛玉,一個來自「紅樓夢」的美麗名字,她也人如其名,天生麗質,身上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忘懷的朦朧氣質。這別具一格的韻味,就像一朵乍開的的白玫瑰,猶帶著清晨露珠。

深夜,她正漫步於鬧鬼鬧得最凶的第三宿舍,神態漫不經心,彷彿根本沒聽過關於這裡的恐怖傳說。

樓梯轉角處,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攔住了她的前進,紅衣女子低著頭,托著一件深紅色的旗袍,輕輕問道:「妳要紅……」

「請等等!有電話!」林黛玉舉手阻止紅衣女子繼續說下去,從褲袋中掏出手機說道:「喂……知道了……好!先這樣啦!我還要去收保護費呢!」

紅衣女子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如果細心留意的話,就會發覺,她的腳跟是不著地的。

「好了!」林黛玉衝著紅衣女子笑了笑,將手機放回褲袋,活動了一下筋骨,說道:「問我要不要紅馬甲對嗎?」

「我要了!」她從容地從紅衣女子手上接過那件紅色的旗袍,猛的一腳就踹在那紅衣女子的肚子上,緊接著衝上前,揪起那女子的頭髮,將她的頭狠狠地撞到牆上,發出「彭」、「彭」的響聲。

林黛玉在瞬間變得無比的暴躁,面目因為太過憤怒,變得有點猙獰,實在很難將她與前面那個文雅美麗的女子聯繫在一起,她惡狠狠地說:「妳這婊子是誰?敢到我的場子來鬧事?」

「什麼?妳為情自殺,不得超生?真他媽的活該!」林黛玉抓起紅衣女子前襟,兩張面孔湊得近無可近。那紅衣女子面目腐爛,一顆眼珠已經掉了下來,空洞的眼眶中,蠕蟲正慢慢地爬出來!

「還想害人,找替死鬼?賤貨!」林黛玉一把將那紅衣女子甩倒在地,衝上前沒命地亂踹。

因為聲音實在太大,附近宿舍一個大膽的女生終於忍不住探頭出來窺看,只見林黛玉對著一團空氣又叫又踢,不禁失聲說道:「大姐頭,妳怎麼了?」

林黛玉回頭嫣然一笑:「到期了!我是來收這個月保護費的!」

秦贏政

陳夢娜是林黛玉的同學,她有著一個非常美麗的綽號,叫「夢娜麗莎」。她自問對得起這個綽號,因為她笑起來很甜,外貌更是酷似某個港台的玉女明星。

但因為她與林黛玉是好朋友的關係,很少人敢接近她,原因很簡單,林黛玉是有名的惡女,校園裡大姐級的人物,與外面黑社會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在大一時,曾有數之不盡的男生追求過她們,但當林黛玉將一個追求行為過激的男生,打進醫院躺了三個月後,追求者便迅速減少。當時,陳夢娜真的很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好朋友,為自己減少了這麼多煩惱。

但到了今天,已經大三了,心態就完全不一樣了!女人就是這樣,多人追時就高不可攀,沒人追時就自怨自憐。她想,她必須要避開林黛玉,因為這樣才有男生敢上前搭訕,但林黛玉是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子,一旦被她發現那些「狂蜂浪蝶」,她都會很夠朋友地幫助陳夢娜清除這些「煩惱」。

唉!大三了,大學還沒戀愛過呢!這能叫大學生活嗎?畢竟是女孩子,到了想戀愛時,都是非常大膽的。像今天,陳夢娜就瞞著林黛玉去參加了一個G市的網路聯誼活動。

聯誼會的地點是一片美麗的沙灘,她的美貌震動了所有的男生,但她暫時無法從這群男生中,找出一個稍稍滿意的對象,雖然很想談戀愛,但總不能飢不擇食嘛!她是多麼渴望擁有一段浪漫的愛情啊!當她陷入一個極其危險的險地時,白馬王子忽然出現,用他強而有力的臂彎將她救出險境,然後他富有陽剛線條的嘴唇慢慢靠近自己……想著想著,陳夢娜不禁有點醉了!

「小姐,小心著涼!」一位男士將襯衫披到她的肩膀上,用他認為最有風度的姿勢,坐在她身旁。

「神經病!現在是夏天啊!」陳夢娜暗罵,牽強一笑,將衣服還給那個人。

「小姐,我們可以聊聊嗎?」另一個男子坐到她的另一邊。

陳夢娜忽然發覺,她四周都坐滿了人,這個問道:「小姐,妳家住哪?」

「妳媽貴姓?」那個也問。

「妳親戚朋友多嗎?」另一個又問。

「……」

陳夢娜發覺有很多隻蒼蠅飛進了自己的耳朵裡,幸好不遠處有一部MD機,忙一把拿過來帶上,用音樂聲來阻隔噪音,從包圍圈中了逃出來,說道:「我要上洗手間,請不要跟來,謝謝!」終於擺脫了那群蒼蠅,她輕輕鬆了口氣,順步而行,長嘆:「神啊!我是想戀愛,可是擇偶的前提條件是人,而不是蒼蠅啊!」

她想著走著,一個陰森森的隧道出現在不遠處的前方,她想起那是舊鐵路的遺址,因為這裡出過一次重大事故,幹線重修後就移位了。她忽然湧起強烈的好奇心,想要到裡面去看看。

但她走進隧道沒十來步,就完全漆黑了,彷彿陽光根本照不進來,她生出怯意,正想慢慢退出去。回頭時,隧道忽然間完全陷入一片漆黑當中,她驚恐得想叫喊,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想動,黑暗中彷彿有幾雙無形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全身。

突然,前方射來一束極其耀眼的光芒,緊接著,她就聽到了那熟悉的火車鳴笛聲「嗚……」,火車前進的「卡……嚓,卡……嚓」聲清晰地傳入耳中。她湧起極為荒謬的恐懼,這個隧道的鐵路不是荒廢了嗎?

火車飛速向她靠近,那「卡……嚓,卡……嚓」聲,就如同死亡的音符般,一下重過一下地敲擊在她的心頭,無論她怎麼掙扎,都無法動彈分毫。

「它要將我輾成肉醬了!」她絕望地哭泣。

一道高大男子的身影猛的從一旁閃出,一下就將她拉離了鐵路,他將她拉進自己懷裡,緊緊抱住!陳夢娜心靈深處一陣顫動,扭頭一看,那火車已經不見了,四周的光線也恢復了正常,彷彿這一切都從未發生過,但她知道不是這樣的,那恐怖的「卡……嚓,卡……嚓」火車前進聲的餘韻仍在她耳邊迴響著。

那高大男子溫柔地扶著她走出隧道,沉聲道:「小姐,妳有看到隧道外有個牌子寫著『請勿靠近』嗎?這個世界很神奇,有些事情是完全在妳理解之外的!」

陳夢娜這時才發覺自己正緊緊地靠在那男子的懷裡,陣陣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她不禁有點陶醉了。側過臉去看那男子,只見他一頭直直的短髮,古銅色的皮膚,炯炯有神的雙眼,結實有力的肌肉,她要醉倒了,這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小姐,妳在傻笑什麼啊?妳知不知道,妳剛才很危險?」男子說道。

陳夢娜迷醉地點點頭。

「妳以後一個人就別亂跑到危險的地方去了……尤其是帶著別人名貴的MD機的時候。妳看,機子背面可是刻著我名字『秦贏政』的,搞得我到處去找妳,幸好沒弄壞啊……喂!妳怎麼暈過去了?!」

寧采臣

寧采臣最近很閒,所以常在網路上流連,但他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不發郵件,不愛閱讀,也不熱衷網戀,滑鼠就是亂點著,什麼都看一下,以此來打發著時間。

直到有一天,他因為一個網路遊戲認識了她,他的網路生涯便悄悄地開始了變化。

寧采臣在這個遊戲不愛練功,也不愛聊天,只是喜歡坐在繁忙的大都市中,看著各式各樣的玩家來來往往的熱鬧場面。

她就在那時候走近了寧采臣,她說:「你看起來很落寞!」

寧采臣笑,遊戲裡的人物個個都大同小異,像他這樣坐到大路邊的玩家不在少數,她又怎能看出自己落寞呢?所以他並沒有回答她。

她在寧采臣身邊坐下,說道:「我在這裡見過你很多次了,你總是鬱鬱寡歡地坐著,你很孤單?」

螢幕前的寧采臣淡淡地笑了,我孤單?或許吧……

她又說:「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其實就是心靈上的距離,你的心靈就是離別人太遠了,所以才孤單的,對嗎?」

寧采臣愕然了一下,不禁看了看她的名字──「聶小倩,相當高的級別,他終於點頭,說道:「對!!」為了表示他十分贊同,他還破例多打了一個嘆號。

聶小倩笑了:「哈,你老不說話,還以為你不會打字呢。」

於是,寧采臣上網不再是無所事事了,他會第一時間進入這個遊戲,然後和聶小倩一起練功,一起PK,一起聊天。奇怪的是,聶小倩從不在白天出現,她上網時間一般都在十二點以後。

他們在網路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談話的內容也從孤單的人性,來到了遊戲裡,又從遊戲的生命,延伸到地球每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

有一晚,聶小倩對寧采臣說:「你有沒有想過,在我ID的背後,其實我是一隻恐龍,甚至會是一個鬚眉男子呢?」

寧采臣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就算妳只是一個幽靈,我也不會介意的!」

她回話:「真的嗎?唉……」

寧采臣彷彿真能聽到她的嘆息聲,不禁無言,她今晚怎麼了?

她說:「要看我的照片嗎?」

「好的!」其實寧采臣對這方面並沒有太大的好奇心,但不忍掃她的興。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個鬼魂,你也要看嗎?」她說。

「要!」寧采臣淡淡地笑了,遊戲中的人物更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傳過去給你!」她說。

看著文件一點點的傳送過來,寧采臣的心跳速度莫名地加快了。

圖像慢慢地顯示出來,寧采臣不禁將臉湊近了螢幕,一個女人的臉佔領了整個螢幕,長長的黑髮將她整張臉都蓋住了,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活脫脫像一個貞子。

寧采臣倒抽了一口冷氣,感覺心裡也似被這龐大的人臉給堵塞住了一般,背脊漸漸涼了起來。

正想向她發話,這時畫面卻發生了變化,她的頭略動了一下,詭異的黑髮掀起一點點,露出的白皙皙下巴上有一張紅艷艷的嘴,咧開向寧采臣笑了。

「啪」的一聲,屋裡的燈突然間滅了,寧采臣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該死的,又停電了嗎?

不是徹底的黑暗,還有一絲電腦的熒光,如同鬼火一般。寧采臣靠在椅背上,看著她尖尖利利的碎牙,白森森地躺在暗紅的嘴裡,襯著黑洞洞的背景,笑得那麼誇張,那麼奇怪。

這種恐怖的笑容在這片寂靜無聲中更顯得詭異。

他想離開桌子,可是身子彷彿被釘住了一樣。直愣愣地看著她的臉,感覺無盡的冰涼都湧到各個神經末稍,正滲透到頭皮裡,從髮尖流淌出去。

「現在你還想見我嗎?」女子說道。

不知什麼時候她發了話,寧采臣很快從恍惚中明白過來,說道:「當然,要是那就是妳真面目的話,我更要見妳。」

她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即使我是個令人懼怕的鬼?」

寧采臣看到那個「鬼」字,答道:「對,即使妳是個鬼!」

於是,他們定下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約會當天,烏雲遮住了毒辣的太陽,天空灰濛濛的,這在夏日來說,是個相當罕見的下午。寧采臣穿了一身素色的休閒服,靠在路邊的小樹上,靜靜地等待著聶小倩的到來。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未曾有人對他斜視一下。寧采臣注視著一個小孩手中的雪糕,怔怔地打量著。哦!又是夏季了呀!

口袋的手機響了。

「我到了,你在哪?」她問道。

寧采臣很快注意到了對面街道上的一個女孩,她留著一頭清爽的短髮,這是一個清純美麗的女孩,她亮麗的大眼睛很快便發現了他。

寧采臣注意到她身後淡淡的影子,笑了:「鬼白天也能出來嗎?」

「為了見你,小倩作好見光死的準備啦!」她笑了,很美麗地笑了。

寧采臣也淡淡地笑:「妳不是鬼!妳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

「你的樣子我也很喜歡,為何還不放下手機過來呢?」她說。

「你為何每晚都是十二點以後才上網呢?」寧采臣問道。

「我是做通訊業的,這是我的工作啊!」她說道。

「我明白了!」寧采臣說道。

就在寧采臣關了手機的同時,一道亮光閃來,刺了他的眼。

「該死!」他連忙轉過頭,卻見她拿著相機。

「嗨!」她搖著「拍立得」的照片對著寧采臣喊:「我忍不住要給你留個影。快過來我這邊吧!」

寧采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走了過去。

她的臉上帶著美麗的笑,與網上的她似乎不是同一個人,但寧采臣仍然能憑直覺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就在這時,她突然尖叫一聲,一輛巨型貨車拐了個彎向寧采臣衝來,速度快得像飛一樣。

她用手掩住了嘴,而寧采臣一動也沒動,就看著大貨車從他身上駛過去。

寧采臣沒有倒下,還是好端端的站在那裡,那輛車是從他身體中穿透過去的,就像是穿透一層霧、一陣風,或任何一件透明、不存在的事物一樣。

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從呆滯慢慢變成了難以置信,她緊緊盯著他,再緩緩把目光從他身上移下來,盯著手中已顯影的照片,臉上猛的露出了驚恐萬分的表情。

照片上空無一人,除了他身後那個花壇外,他並沒有被拍下來。

寧采臣當然不會被拍下,他連影子也沒有。

寧采臣很清楚這個答案,所以臉上還是帶著那深沉又愉悅的笑意。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中已全然沒有了甜蜜,取而代之的是懼怕、恐慌。

她微微顫抖著,恍如置身寒冬;手指絕望地鬆開,照片飄落下去。

然後,她抱著頭慢慢蹲了下去,接著小聲地啜泣起來。

寧采臣的心裡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這種感覺漸漸遍襲全身。

他悲哀地看了她一眼。

她還在那兒低頭哭泣,而寧采臣已轉身離去,消失在逐漸浮躁的空氣裡。

離去時,寧采臣想起了她曾說過的話: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其實就是心靈上的距離。

而他還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真正的人鬼殊途,同樣是來自心靈上的。
離線史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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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非常家庭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家庭了!

這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呢……

記得小時候,我有一個十分溫馨的家庭,英俊的爸爸、美麗的媽媽、帥氣的哥哥、可愛的妹妹,乍看之下,這是多麼叫人羨慕的一個家庭啊……

但在我十二歲那年開始,一切便悄悄地開始轉變了……

那一年,媽媽出國考察,卻再也沒有回來,然後國家安全局的人就時常來友好地訪問我們的家庭;也是從那年開始,我常常發現有人在身後跟蹤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媽媽是一個國際間諜,現在身分已經被揭穿,她可能已經躲到地球某個角落去了吧!於是,美麗的媽媽,原來是個美麗的間諜,她的名字從此消失在我們家庭名單中……

那一年,爸爸彷彿蒼老了二十年。

那一年,我僅僅十二歲。

到了我十六歲那年,我發現哥哥每天不用幹活,只需要偶爾失蹤一段時間,然後就躲在房間裡玩遊戲,便有足夠的錢來養活自己,對此我感到十分的疑惑,卻不敢去問他原因。因為自從那一年之後,哥哥的帥氣中總帶著令人無法接近的冷酷。

有一天,哥哥消失了。然後國際刑警就時常來友好地訪問我們的家庭,我發現本來已漸漸消失的跟蹤者,又再次在我身後重現。後來才知道,原來哥哥是一個有名的國際殺手,現在他的線人出賣了他,他正被多個國家通緝,他可能也躲到地球某個角落去了吧!說不定與媽媽能在天涯某處,不期而遇呢!

帥氣的哥哥原來是個帥氣的殺手,他的名字也從此消失在我們的家庭名單中……

這一年,爸爸彷彿又蒼老了二十年。

這一年,我才十六歲。

時間靜靜地流逝,我們每個人都朝著死亡的終點衝刺著,我是跑得最努力的一位。只有這樣,我才能偶爾擺脫心底的陰影,與那沉重且無形的壓力。

英俊的爸爸變得十分蒼老,六十歲沒到就患上了老人癡呆症,堪稱醫學界的奇跡。

可愛的妹妹已經是個俏麗的高中生,她深沉的眼神令我這個當哥哥的也看得心中一寒,這真的是花季少女的眼神嗎?

在我二十二歲那年,妹妹的學校開家長會,爸爸因為他的老人癡呆症越來越嚴重,無法出席,我這個醫學院的大三學生,只好代父上陣。

這樣詭異的場景,我想,我此生也無法忘懷吧……

記得那時,妹妹的班主任當著所有家長的面前,用最惡毒的形容詞批評著我妹妹,我無言,低下了頭。

然後,班主任一聲尖叫,像是承受著無盡的痛苦般,跪倒在地,緊緊地摀緊了頭部,發出野獸般的呻吟;不單她,其餘的家長也彷彿忽然受到了惡魔的詛咒般,個個像瘋了一樣,倒在地上咆哮、嚎叫著。

我驚疑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只有我安然無恙地坐在座位上。忽然,我看到妹妹正靜靜地站在窗外,用深沉的眼神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我的直覺告訴我,是妹妹的力量令這一切發生的,我立刻衝了出去,我要制止她!

但窗外的走廊卻空無一人,只有一陣寒風適時地吹過。

校方很快發覺到這裡的不妥,趕來處理這一切,我也立刻趕回家中。我敢肯定,我看到窗外的那個人一定是妹妹。

但家裡的僕人張老媽說,妹妹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間裡溫習,未曾踏出家門一步。

我忽然感到背脊涼颼颼的。

我輕輕地推開妹妹的房門,裡面黑漆漆的一片。我不死心,打開了燈,發覺她正靜靜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甜。我輕輕走上前,幫她拉好被子,坐到床沿,靜靜地觀察著她。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越來越美麗了。

我們家在十五樓,排除了她從窗外爬出去的可能,那麼,我在窗外看到的那個人是誰?那股可怕的力量又是什麼呢?

我的背脊更涼了,我的人生經歷告訴我,一切皆有可能,但元神出竅加上令人瘋狂的力量,也太過荒謬了吧!最重要的是,我不願意這些荒謬的事情與我妹妹聯繫在一起。

忽然,妹妹一下子就將眼睛睜開了,她竟冷冷地注視著我,我的心臟差點就跳出來,不知是否帶有畏懼的情緒,我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她一字一句冷冷地說:「那件事,是我幹的!」

我倒退了兩步,心臟彷彿也停止了跳動,一股極度冰涼的感覺刺進了我的頭皮。

她看到我的失措,冷冷的,愉快的笑了。那一刻,我感到她美麗的臉比魔鬼還要猙獰,我知道我這一生都無法將眼前這可怕的笑臉忘記,她冰冷而深沉的眼神,將永遠和教室中瘋狂的人們聯繫在一起。

原來,可愛的妹妹竟是可怕的超能力者,我對這個家庭開始失望,不,該說開始絕望了……

這年,爸爸已經是個無比蒼老的老人癡呆症患者。

這年,我已經是個二十二歲的成年人。

爸爸已經記不起我是誰了,他令我感到生存的本身就是一種悲哀,他給我的感覺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我再也不敢和妹妹對視,她冰冷的眼神會令我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她常常能對著掛鐘注視幾個小時,她也愛對著樓下公路的車水馬龍發呆。我隱隱約約明白了,為什麼我們家外面的馬路常常發生各式各樣意外事件的原因。她令我感到一種錐心的痛苦,我記憶中那個善良可愛的妹妹已經死去了,或許,她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就從這年開始,我籌備著如何離開這個家庭。我聯繫本市以外的全國各大醫院,好畢業後找個棲身之所。對於這個家庭,我最後選擇離開,選擇了逃避,我曾經勇敢地去面對這一切,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或許,我還不夠堅強吧!我真的很害怕,再這樣下去,我也會走上一條像他們那樣遠遠超出常人想像的道路。


今天,我已經二十三歲,我的學業到了實習的階段,我選擇了南方G市有名的精神病院作為實習的單位。如果可以,我不介意畢業之後也留在那裡。爸爸,就拜託張老媽照顧了……

我走到爸爸的房間前。我明天就走了,今晚是前來道別的,儘管他常常想不起我是誰,常常質問我為什麼闖進他家,但畢竟他是我的父親,就讓我好好地再看他一眼吧!

房間沒有亮燈,昏沉沉的,靠著窗外依稀***進來的燈光,才能勉強視物。我嘆了口氣,父親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了這麼多年,他自從母親走的那一年開始,便很少踏出屋子,他自閉,一蹶不振地生存著。所以,我認為他的靈魂早已丟失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裡。

我有多少年沒踏進這個房間了。唉!已經記不清了,看著老父倚在窗台邊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默默地將門掩上。

「是阿雲嗎?」沒想到竟是父親先說話了。

他的腦筋很久沒清醒過,沒想到今晚他稍稍清醒了,起碼能記起我是誰。

「阿雲,過來,坐到爸爸的身邊來。」他始終沒有回頭。

我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從窗外***進來的光芒靜靜地灑在他的臉上。這真的是五十多歲人應該有的臉嗎?如此的蒼老……

他看著窗外的遠方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啊!算起來,你也快畢業了吧!」

我愕了一下,父親很清醒啊!連我快畢業都記得,我忙應道:「是啊!爸爸,明天我就南下到G市去實習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疑惑:「現在初中畢業就要去實習了嗎?」

我扶了扶椅子,令自己坐穩,才輕輕地說:「爸爸,我大學快畢業了!」

他「哦」了一聲,一臉感慨,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原來你大學都快畢業了,你妹妹還在念幼兒園呢……」

我一陣心酸,無言以對,妹妹去年已經念高二了。

他又說:「說起G市,我有一個堂弟在G市工作,我撥個電話給他,讓他關照你一下吧!」

看著父親在抽屜裡搜索著,我苦笑,這麼多年沒聯繫的親戚,誰認你啊?

「找到了!」父親把一張發黃的紙條塞進我手裡,說道:「上面有他的住址和電話,你放好,等會我會與他打個招呼的!」

「爸,讓我來就可以了!」我隨手將紙條塞進褲袋裡,說不定人家早換電話了。

父親想了想,點頭說:「也好,爸的腦筋現在不太清醒,得罪了人家就不好,我這堂弟叫朱葛亮,他小時候發過高燒,燒壞了腦子,所以有點輕度弱智……」

我苦笑:「諸葛亮有輕度弱智……」

父親肯定的回答:「對,這事我可沒記錯的!他是叫朱葛亮。」

「……」

父親又再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話,我靜靜地聽著,直到掛鐘打響十二點,我才靜靜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無法入眠,直到天亮,才提起行李離開。

別了,我的家!


南方的G市繁華熱鬧,空氣裡滲滿了浮躁與虛榮。

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火車的我,疲憊地靠在計程車的後座上。塞車了!有人說,塞車現象是作為一個大都市的有力證明,我想,讓那種現象見鬼去吧!我只心疼車表上跳動的金錢。

折騰了半天,車子終於駛出了市區,來到了坐立於近郊的精神病院──我實習的地方。

我拖著疲憊的步伐,來到他們的人事科,又折騰了半天,辦妥了暫時的人事登記,才驚詫地發現,他們並沒有安排我住宿的地方。

看到我神色不善,他們忙解釋人誰無過,況且健忘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特權呀!看到我臉上已經佈滿了烏雲時,他們立刻表示會儘快解決這個問題,但一定要給他們幾天時間。

我看著窗外漸漸沉下來的天色,想的是今晚該到哪裡解決住宿的問題,他們想暫時讓我到留院部的病房裡面睡,但我沒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不會睡到那裡去的,誰願意和一群精神病人住在一起呢?

這裡是近郊,並沒有旅館之類,該怎麼辦呢?忽然,我想起了褲袋裡那張發黃的紙條。

地址剛好在這附近,是一個叫「伊甸園」的地方。我拚著不妨一試的心態,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到我快要死心的時候,終於有人接聽了。

「喂!」這是一把溫柔的嗓子。

「妳好!請問朱葛亮先生在嗎?」我也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點。

「他出去了。」對方以相當標準的普通話來回答我:「你是朱先生的親戚?」

南方人很少說國語說得這麼標準的,這令我好感大生,我很爽快就答:「是的,妳怎麼知道……」

「朱先生說他今天有親戚從北方來,應該是你吧!他還跑出去接你呢?」溫柔的聲音說道。

我愕然,難道父親真的和他聯繫了,這麼久沒聯繫的親戚,竟然這麼熱情,還跑到火車站接我……

「喂?」對方的聲音令我從錯愕中反應過來。

「朱先生又沒有見過我,他怎麼接我呢?」我疑問。

「他有你三歲時的照片,他說一眼就能將你認出來,哈哈!」對方很愉快地笑了。

狂倒!

「你現在在哪裡,我過來接你好了!」對方說。

我將精神病院的地址說了出來。

五分鐘後,我就在醫院的正門看到了她。我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發明「驚為天人」這種詞彙了,因為我此刻便清晰地感受到這個詞語的深刻涵義。

「你就是朱先生的親戚吧?」美女溫柔地問道。

我將電話裡那把溫柔嗓子與現實中的她聯繫在一起:「是的!」我對自己的鎮定功夫感到滿意,起碼面對這樣的絕色美女,我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平靜。

「我叫林黛玉,怎麼稱呼?」

「劉雲。林黛玉是綽號還是真名?」我有點疑惑。

她笑了:「姓林的,起名就不能叫黛玉的嗎?曹雪芹沒註冊林黛玉這名字的專利權,林黛玉是我真名!」

我也笑了。

「上車吧!」她作了個手勢。

我才注意到她是騎著一輛重型摩托車來的,我笨拙地坐到了她的身後,手也不知道放哪好。

她從後視鏡看到我尷尬的舉動,笑說:「既然是朱先生的親戚,我破例讓你摟著我的腰好了!」

我看著她的腰,立刻想到「纖纖細腰」這個詞彙,我笑,見到她之後,詞語也變得文縐縐起來。

車猛的發動,差點將我從後座上甩了下來,我慌忙將她的腰抱緊,兩旁的景物開始飛速地倒退,我喊道:「為什麼不給我安全帽啊?」

在動人的感覺與人身安全之間,我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安全。

我又喊了一聲,見她沒反應,終於放棄了這種徒勞的舉動。

很快,車猛的剎停,我的身子頓時猛的撞到了她背上,我「對不起」剛出口,立刻便奇怪她的身子為什麼沒有慣性,由高速到停止,她的身體動也沒動過。

「你剛才喊什麼呀?」林黛玉溫柔地問。

「我問為什麼不給我安全帽啊?」

「因為已經到了!」她的手指向了一棟三層高的獨立別墅。

天啊!這麼豪華的別墅!我怎麼從來沒聽過自己有個這麼有錢的親戚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棟叫「伊甸園」的別墅。

林黛玉已經將車泊好,說道:「你的房間朱先生已經準備好了,跟我來吧!」

我呆呆地跟在她的身後,她柔聲說道:「伊甸園裡有好幾個租客,每個人都有點怪怪的,不過我相信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我笑:「包括妳嗎?」

「對,包括我!」她答道。

「我已經打電話給朱先生了,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林黛玉說。

大門是用刷卡的方式進入的,這令我懷疑自己是否進入了某個特務機關的總部。大廳中央點著幾根蠟燭,給人感覺昏沉沉的。

「不是吧!又停電了!」美女就是美女,就算是埋怨的時候,聲音依然是這樣的溫柔。

我打量著周圍,這裡大概三百多平方公尺吧!裝飾典雅,別具匠心,這樣的室內風格,不是暴發戶所能營造出來的,我對自己的這位遠房親戚不禁又多加了一分好奇心。

忽然,我發現大廳中心的沙發坐著一個人,他正靜靜地坐在蠟燭旁看書。我心裡打了個突兀,前一秒我的視線停留在那裡的時候,絕對沒有這個人存在的!

難道,我又看到那種不乾淨的東西……

林黛玉看出我神色有異,柔聲問:「你怎麼了?」

我囁嚅:「這個……沙發上……妳看到了嗎?」

林黛玉眼中閃過了驚詫,很快又轉作了平靜的微笑:「我來介紹,這位是寧采臣先生。」

沙發上那人禮貌地站了起來,臉上掛著深沉又愉悅的笑意。莫非是我眼花?自小養成的良好習慣令我立刻走上前,伸手微笑說:「你好,我叫劉雲!」

寧采臣看著我的手,臉上現出了難色。從他的穿著到他的神情舉止,可以看出他應該是個很有修養的人,為何竟吝嗇與我握手呢?

我的手僵在半空,我轉頭看看林黛玉,希望她能說上兩句來打破這種僵局,譬如說些什麼寧先生的手今天有傷之類的謊言來讓我下台,可是她靜靜地站著,臉上帶著無奈的微笑。

終於,寧采臣將手伸了過來,與我緊握在一起。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無比驚詫的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逝,很快便轉作了歡愉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劉雲先生!」

我暗暗奇怪,握個手而已,他們的表現也太奇怪了吧!

寧采臣對我的態度明顯的親切起來,林黛玉看起來也彷彿很高興,還問了些古怪的問題。

「你十指交叉時是怎麼放的?」

「你有沒有試過夢遊?」

「你是不是常常能預知某些重大事件的發生?」

「你盯著黑白兩色畫面,卻經常能看出彩色?」

問得我一頭霧水,但我都禮貌的一一作答。唉!怪不得她說自己有點怪了,但這種程度的怪,我想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我們三人就這樣坐在沙發上愉快地交談著,話題漸漸不再圍繞著我,他們很善解人意,知識也很淵博,時間竟這樣不知不覺地到了七點。

門開,一個神采飛揚的中年人闖了進來,揚著嗓子喊:「阿雲呢?阿雲在哪?」

這位就是我堂叔嗎?廳裡只有三個人,一眼就知道哪個是我了吧?我用眼神諮詢了一下林黛玉,林黛玉對那中年人笑道:「朱先生,阿雲在這裡!」

我儘量讓自己笑起來更親切一點,站了起來,對那中年人說道:「叔叔,我就是劉雲!」

那中年人一把搶前,將我緊緊地摟進懷內,用力地感慨道:「阿雲,你為什麼這麼大了?還和叔叔當年一樣的英俊!」

「我為什麼長這麼大了?」多麼奇怪的表達方式啊!我快要窒息了,他力氣怎麼這麼大呀!

朱葛亮終於放開了我,我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黑白照片,擺到我面前,嚷道:「阿雲,你看,你看!這就是你,這就是我!你那時還這麼小啊!像個大蕃薯似的,現在竟然長這麼大、這麼帥了!」

看著他呵呵地笑著,好像真的是在稱讚我啊!我也只好謙和地笑著,他一臉感慨的樣子,又說:「看到你的成長,我真感到欣慰啊!就像看到自己飼養的小寵物已經成年了一樣。唉!這樣的感覺啊!只有在二十年前,我重回鄉下,看到旺才站起來竟有我高時,才能感受得到啊……」

我無奈地陪笑著,覷見林黛玉與寧采臣正同情地看著我。

我低聲問:「旺才是一條狗?」

他爽朗地笑:「正是我家的大黃狗啊!哈哈,阿雲,你就和你父親一樣的聰明,這都叫你猜到了!」

我想,我現在肯定笑得很難看。

「來,跟叔叔上樓,叔叔帶你去看看叔叔為你安排的房間!」他抓起我的手,就拖著我上樓。

「叔叔,為什麼我爸爸姓劉,你姓朱呢?」我被他拖得踉蹌前進,急忙要確認一下血緣關係。

他神色一下間變得黯淡起來,抓緊我的手也放鬆了許多,搖頭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往事不堪回首啊……昨晚深夜接到你父親的電話,真叫人高興啊!沒想到他還記得我……」他彷彿激動了起來,續道:「他放心地將他兒子交給我,我朱葛亮絕不叫他失望的!你叫他放心好了!」

「唉!可是我本人不能放心啊!」我心裡是這樣說的。

他為我安排的房間寬敞明亮,佈置得相當風雅。落地玻璃窗對著青山秀水,落日的餘暉恰好在天邊淡淡地抹過,不過最難得的是,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

他拍著我的肩膀,呵呵地笑著說:「阿雲,這是叔叔連夜為你打掃乾淨的房子啊!你看,如何?還不錯吧!」

一個數年沒聯繫的遠房親戚,竟這麼熱心的待我,這對於在這幾年裡歷盡家庭變故、人情冷暖的我,可是久違了的溫暖啊……我心裡湧起了一股暖流,眼眶也微微濕潤了,這種親人的感覺,我多少年沒感受過了……

「阿雲,你怎麼了?」叔叔看出我神情有異。

我忙擦擦眼角,裝作四處觀看。

他呵呵地又笑了:「阿雲真是行家啊!連天花板也看得這麼仔細,你放心好啦!我不會裝針孔攝影機這麼變態的!」

我啞然失笑,真誠地說:「謝謝你,叔叔!」

叔叔用力地拍打著我的肩膀,呵呵笑道:「傻孩子,以後跟叔叔不用謝來謝去的,知道嗎?對了,我只聽你父親說你實習,還不知道是什麼工作呢?」

「精神病醫生!」我微笑,很多人對這個工作都帶著某種程度的抗拒。

「呵呵!好工作,好工作!」叔叔很為我驕傲地用力點著頭。

我笑了,叔叔真是非常人啊!

「那精神病醫生是做什麼的?」叔叔又問。

我咳嗽,叔叔果然是非常人啊!我想了想,說道:「就是幫助一些心態不太正常的人恢復正常!」

叔叔高興地說:「那就好!叔叔的幾個租客的心態都有點不太正常的,你懂得和這種人相處,真是太好了!呵呵……你先休息一下,叔叔等會和你去吃飯!」

看著叔叔離去的背影,心靈仍被那淡淡的溫馨縈繞,同時開始奇怪,為什麼林黛玉和叔叔都說住這裡的人都有點怪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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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2  發表于: 2005-08-11
第二章 深藍重地

不知不覺,我已經入住伊甸園一個星期了。

我一直想搞清楚他們所指「怪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叔叔的話可以略過不提,但林黛玉不像是無的放矢的人……

叔叔豪邁非凡,他的熱情常常能將我融化掉,與他相處對話,我常常要花上不少時間來辨別他到底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因為有一次,他真的是在損我,我還是一個勁的傻笑,他就勃然大怒,痛斥我連基本的自尊也欠奉了,真叫人欲哭無淚。

但總的來說,與他相處的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畢竟他具備一個非常閃亮的品質──真誠,只可惜這品質與現代人漸漸絕緣了。但他也有一大堆不想回答的問題,譬如我和他的血緣關係,又譬如他如何發家致富?遇上這些問題,他都會長嘆一聲,然後頌兩句「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之類的詩詞就搪了過去。

基本上,我覺得伊甸園裡最怪的人算是他了,但他很認真地告訴我:「阿雲,在這裡住的人,只有你叔叔一個是正常的,當然,現在又多了你!」

不會吧?林黛玉,柔情似水,天生麗質,聽說還是G市著名高校的校花,除了騎著重型摩托車上學,還愛問我些希奇古怪的問題外,其餘絕對正常啊!

寧采臣,溫文爾雅,他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除非停電,否則都不會下來,是有點特別,但他學貫東西,知識淵博,該是個有名的學者吧!又怎會不正常呢!

秦贏政,一個硬朗而有氣度的警官,與他交談雖然不多,但怎麼看也都是個正常人。

他們的名字都很有特色,但名字取成這樣,不能說明名字的主人就是不正常的,這最多只能說明為他們起名的父母有點不正常。其餘的人還沒見過,所以我不敢妄下定論。

伊甸園的大門共有十張卡能打開,據叔叔所說,這十張卡是根據紫微斗數中的天干排列的,他給我那張是深藍色的庚卡,卡只發出了八張,也就是說,伊甸園的住客中,有三個人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對這三人,抱有一定程度的好奇心,因為他們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怪怪的」人,叔叔因為他們而認為自己是正常的人。

但作為一個未來的精神病醫生,我常常不能正確地區分到底何謂正常,何謂不正常。曾經有一個行內的前輩對我說過:「我們每個人都不是正常人,我們每個人都有精神病,你的自我意識能控制住病情的時候,你就是正常人;你的病情戰勝了自我意識的時候,你就是精神病!」

很有道理,不是嗎?不過那位前輩現在正在某大型精神病院裡定居著,以作為危險精神病人的身分定居著。

我去看望過他一次,他高喊:「劉雲,你們都瘋了!」

還能清晰地唸出我的名字,這真的是病情嚴重的精神病嗎?或許,全世界都瘋了的時候,作為極少數的正常人,就是瘋子吧!這真的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不過,如果給我選擇,我會毫無猶豫地選擇當一個瘋子,群眾的力量大嘛!這叫適者生存,我從不希望「眾人皆醉我獨醒」這種深遠的境界出現在自己身上。

「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為了真理,我願灑盡一身熱血」,哦……這些話我曾經說過嗎?那現在都讓這些話見鬼去吧!

想著想著,我又走進了我實習的地方──深藍精神病院。

在這幾天裡,我像一個小跟班那樣,跟著一個白鬍子老頭到處巡房,到資料庫裡找資料,應付一些突發事件。我的胸前擺著「實習醫生」的牌子,乍看與正式醫生的牌子真沒什麼區別,這令病人們用同一種眼神看著我和其他的正式醫生,令我在心靈上相當的欣慰,當精神病醫生就是有這個好處。

白鬍子老頭的能力與他鬍子的顏色實在不成比例,他常常要翻書來幫助自己的診斷,美其名曰:寧可拖延千秒,不可誤診一人。我的出現大大地減少了他的翻書頻率,所以他還是挺欣賞我的。

以至我直言不諱地問他:「王醫生,為什麼你六十沒到,鬍子就如此地雪白?」

他也很爽快地回答我:「我用藥水漂白的,噓!別讓人知道!」

我笑了,不過笑得很乾澀。

雖然我才進院一個星期,但已被「委以重任」,我要從A院調到Z院去,我進來「深藍」不久,卻很清晰地記得這裡沒有一個叫Z院的地方。院長親自向我解釋,Z院是重病治療院,裡面病人的病情是最不可思議的,工作相當有挑戰性,調過去之後,我的實習工資相應往上調整,我的實習評價會到一個我夢寐以求的高度,在「深藍」的Z院做過的醫生,在行內可是一面旗幟啊……

真有這麼好的事嗎?我感到非常疑惑,這麼好的事竟會落到我這個新人的頭上?坦白說,我想拒絕,但沒有拒絕的藉口,新人在工作中是不允許有藉口的,所以我答應了。

然後,從院長的房間裡出來後的一天,不少醫生護士就在我身後指指點點,偷偷地笑著,彷彿比中了彩券頭獎還要高興似的。

白鬍子偷偷地告訴我:「深藍的Z院是精神病世界裡最恐怖的地方,裡面關的是最恐怖、最具攻擊性的病人……」

他見我驚疑地看著他,眼神中明顯的帶著不信,便加重語氣說:「前天有一個醫生在病房裡,被病人掐死了……」

他將雙手交叉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來加強說服力:「死狀真恐怖啊!Z院裡有一個醫生被當時的情景嚇傻了,還有兩個醫生立刻就請長假了。那邊人手實在不足,才從我們這邊調人過去……」

他嘆了口氣:「本來是不可能調你這新人過去的,都怪你前兩天在院長面前剖析病情的時候太出風頭了,把我的鋒芒都掩蓋住,唉!你好自為之吧!真受不了的話,就申請調回來。你是實習生,他們不敢真拿你怎麼樣的……」

我走過了ABCD院,一個穿著鮮明制服的保安出現在我面前,他冷峻的神情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檢查過我的證件後,就在前面引領著我,走進了一條長長的通道。這條通道的另一邊,就是傳說中的Z院。

通道很昏暗,但透風設備做得不錯,基本上還很乾爽。我知道,在這個通道中肯定有不止一個錄影機在監控著。

我想像著通道的另一端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一個像十八層地獄一樣的陰森恐怖場所,還是像惡魔堡壘一樣的可怕古堡……像我經歷過那樣子人生的人,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矛盾與忐忑的心情中,通道的出口已近在眼前。

Z院外的景象叫我意外了。這分明是一幅青山綠水的卷軸,遍地是青翠欲滴的綠草,恰如其分地種植著奇花異草在其中,還有一條清澈見底的人工小溪,在上面巧奪天工地淌過,好秀美的嶺南山水啊!我暗暗讚嘆了一句。

一個臉上掛著懶洋洋微笑的中年人,代替了那個面容冷峻保安的位置,繼續引領著我前進。這時,我才留意到這幅山水畫是有邊框的,高牆將美麗的景色包圍了起來,高牆上還有觸目驚心的尖尖鐵枝,我進來那個通道是Z院對外的唯一出口吧!

山水之間有三棟六、七層樓高的乳白色房子,中年人帶著我走進了其中一棟。

「學過跆拳道嗎?」中年人邊走邊問。

「沒有!」我搖頭。

「學過散打嗎?」中年人又問。

「也沒有!」我繼續搖頭。

「那你學過什麼搏擊之類的運動?」中年人回頭看了我一眼。

「都沒有!」我無奈地繼續搖頭。

他認真地說:「以後要學一學。一個出色的精神病醫生,一定也是個出色的格鬥家!」頓了一頓,又說:「我是跆拳道黑帶四段!我辦公室到了!」


辦公室內,中年人擲了一份檔案袋給我:「認真地讀完它,我要聽聽你的讀後感。」

看著他一臉鄭重其事,我只好表現得很認真的樣子,將檔案袋打開,取出了一份文件,內容如下:

不知為何,今晚的感覺很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卻說不出來。我看著一旁已熟睡的妻子,意識終於也慢慢地進入了朦朧的深處。

「叮咚……」

「叮咚……」

我被這陣可惡的門鈴聲驚醒了。

「叮咚……叮咚……」到底誰這麼急啊?

我連檯燈都沒點亮,就憑方向感快步走出了房間,順手打開了大廳的壁燈。大廳的鐘剛好打響了三點,我走到門前,先探頭到大門的「貓眼」,看看到底是誰。我怔住了,是妻子!

她什麼時候跑到外面去啦?我忙打開門,將她迎進來。她渾身已經濕透了,我才發覺,外面下著好大的雨。

我不禁拉著她,她的手好冰啊!我心痛地說:「這麼晚了,妳怎麼還到外面去啊?」

她「哇」一聲哭了出來,緊緊地摟住了我:「我好冷,好怕!」

我輕擁著她,柔聲說:「別怕,有我在呢!妳先坐下,我倒杯熱水給妳。」

我將她扶到沙發坐下,正想到廚房倒水,妻子又一把拉住我,深情地說:「JACK,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不禁笑道:「傻丫頭,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啦!」

我輕輕地拍拍她的臉,轉身走向廚房。妻子的臉色好蒼白啊!

倒了一杯熱水,我走回廳,經過睡房時,裡面竟傳出了妻的聲音:「JACK,這麼晚了,是誰啊?」

我不禁一怔,向房內看去,妻已打開檯燈,一身睡衣,睡眼朦朧的。我快速把頭轉過大廳,空無一人。

我滿腹疑惑,只覺有一陣涼意正不斷地襲擊著我的背脊,我盯緊了妻子,說道:「妳換衣服換得好快啊……」

妻子向我走來,我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她皺眉道:「你怎麼啦?誰來了?」

我腦中亂成一團,計算著一個人換一套衣服和把頭髮吹乾的時間,同時觀察著妻子,她臉色很好,睡衣上輕微的皺紋,那是起碼睡了半晚才能形成的。

「JACK,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啦!神經兮兮的!」妻子滿臉的不高興。

我不知所措,把手上那杯熱水遞給她,說道:「妳先喝杯水,我想洗個臉。」碰到了妻子的手,她的手很暖和啊!

洗手間中,我腦中更亂,拚命地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不斷地將水潑到臉上,用力閉上眼睛,再慢慢睜開,確定這一切並不是夢!

我帶著急促的呼吸看向鏡子,但鏡中人竟是妻子!她渾身濕淋淋的,正徬徨無助地看著我。我的心靈一陣顫抖,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再看向鏡子,鏡中人是我,除了臉色有點蒼白,一切正常。

「叮咚……」

「叮咚……」

門鈴聲再次響起,我的心跳加速到了極點。

只聽到妻子在外面自言自語道:「誰會這麼晚啊?」

我屏住了呼吸。

「啊……」

我的心差點跳了出來,是妻子的尖叫聲。我急轉身衝到大廳,只見妻子雙手摀住嘴巴,盯住了大門。

我儘量將語氣放輕鬆,問道:「怎麼了?」

妻子一隻手指著門上的「貓眼」,另一隻手還是摀緊了嘴巴。我裝作十分鎮靜地走到門前,將眼睛慢慢地靠向「貓眼」。

外面沒人!

我舒了一口氣,微笑說:「沒人啊!不信妳看看。看來,最近我們都有點神經兮兮的。」

妻子的臉稍為從容了一點,但還是一臉的困惑。

我乘機問道:「是誰啊?或者,妳看到了什麼?」

妻子馬上又變得緊張起來,雙眼盯緊著門,說道:「一定是幻覺!」

「是什麼幻覺啊?」我感到背脊涼涼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自己……」妻子縮作一團,坐到沙發上。

我深呼吸,變得無言。

廳中一片死寂。

「鈴鈴……」

是電話聲響!

我慢慢走向電話,想起了某部恐怖片。

我一下子就拿起了電話:「喂!」

沒人回答。

「鈴鈴……」鈴聲還在持續著,我感到一陣昏眩!

「是房間裡的電話。」反而是妻子提醒了我。

我快步走進房間,房間那台是我的私人電話,只有摯友才會擁有號碼。

我迅速拿起電話,吼道:「喂!」

電話另一端,還是沒有人回答。

「鈴鈴……」電話鈴聲還在繼續響,它是在大廳響了。我一陣憤怒,反把恐懼拋到腦後,衝出了大廳。咦,妻子不見了?

我不作多想,先拿起了電話。

「是JACK嗎?」對方先說話了,是細鍾的聲音,語氣十分急促。

「廢話!」我還沒多說一句,他已搶道:「JACK,快點來第一醫院,快點!嫂子出事啦!你快點來!她正在急救中!」

我沒好氣道:「細鍾,你嫂子在家啊!會出什麼事啊?」

「什麼?不可能啊!阿JACK,嫂子在半小時前在臨江大道發生了車禍,我剛好在附近當班,嫂子我會不認得嗎?」

「細鍾,這不是個令人愉快的玩笑!她的確在家啊!我叫她來聽!」我說道。

「老婆!」

「老……婆……」

沒人回應。

「細鍾,你等一下,別掛掉!」我擱下電話,大聲地叫喚著妻子的名字,我找遍了全屋,她竟不知所蹤了!

沒有開門聲,屋子也不大,她能跑到哪裡去呢?

我茫然無比地回到大廳,情不自禁又大聲地叫了兩句:「Darling,別玩啦!出來吧!」連我自己也能感到,我的叫聲更像是哭聲!

我想起還沒掛斷電話,茫茫然地再次拿起電話:「喂!」

那邊的細鍾已是帶著哭腔說話了:「嫂子,嫂子她搶救無效!剛去啦……」

我再也聽不到什麼,電話從我手中滑落,只感覺到一盆冰冷無比的水慢慢地倒在我的頭頂,再慢慢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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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靈力詛咒

我緩緩地將文件合上,企圖要從那段文字中脫離出來,但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將我粘上了,視線範圍內的一切竟變得朦朧了起來,當我疑為錯覺,想把那片飄渺感晃去時,才驚恐地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

就在此時,一道異常斑斕的光線在朦朧中一閃而過,某種力量似乎也隨之烙進了我心靈深處。

我的眼皮終於可以動了,忙將眼睛緊緊閉上,整整好幾秒,才將那該死的感覺揮退。

那位醫師平靜地等待著我,他很有耐心,等我再次睜開眼,才問:「看完的感覺如何?我要的是第一感覺!」

「情節非常緊張,想像力不錯,但作者的文筆還有待加強!」我揉揉眼睛,很認真地回答。

他馬上收起了懶洋洋的笑容,面容變得冷峻無比,沉聲說道:「我不是叫你評價這份文件的文學價值!劉雲先生!」

我為他的態度急速轉變愕然了一下,他繼續冷冷地說:「這是一個病人親筆所寫的手稿,請你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不要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地亂使用幽默,謝謝!」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點了點頭,思考了一會,才說:「就這份文件來分析,我估計,該病患是精神分裂導致的妄想症,這種病例最明顯的行為是常產生幻覺、冷漠和不願參加社交活動。該病患文中所描述的一切,都是他錯覺的表現,那些事情根本是一些不存在的幻覺!」

他靜靜地盯了我一會,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奇峰突起地說:「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李華佗,職位是高級主任醫師,以後你就是我的助手。」

「好名字!」我衷心地讚賞,讚賞他的父母,起這種名字是需要勇氣的。我的手與他緊握在一起。

手伸回後,懶洋洋的笑意又爬回了他的臉上,他微笑著說:「是我向院長推薦你到我身邊當助手的!」

「我們見過面嗎?」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像還有被愚弄成分在裡面,我的臉色頓時不太自然了起來。

李華佗像是很陶醉我這種表情,有點得意地看著我笑道:「那天我到A院去找院長的時候,就見過你,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樣,身上具有一種非常神奇的力量──靈力!」

我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觀察著李華佗,思考著他會不會成為「深藍」的下一個病患。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怪不好意思的!」李華佗笑著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解釋的,其中就包括超自然的力量,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超能力,但超能力是一個非常籠統的說法,其實這種神奇的力量裡面,它還分成了許多的流派,就像我們大學所學的哲學一樣,因為思考方式的不同,分出了許多不同的支流;在超能力中,就分出了靈力、念力、幻術等等的流派,其中最為著名的一個流派,就是『靈力』,十萬人裡面,只有一個人擁有靈力……」

我開始懷疑自己會否成為下一個病患,因為我正被一個疑為精神病患者的語言所吸引。

他的眼神嚴肅了起來,續道:「這樣特殊的人,其中有你,也有我,我很幸運地遇上了一次意外事件,讓我發覺到我擁有這種能力;你也很幸運,因為你遇上了我,我可以將你的力量發掘出來,或者說,我可以告訴你如何去使用這種力量。知道嗎?有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洞察自己竟擁有靈力的!幸運,是少數人的專利!我可以幫助你擁有這種專利!」

他盯得我更深了,緩緩地說:「你還不相信嗎?我的直覺告訴我,你身邊曾經出現過擁有這種力量的人……」

妹妹那冰冷而深沉的眼神,在我腦海一閃而逝,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那種力量就是靈力嗎?

李華佗喝了一口茶,又再出人意表地說:「好!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你面前的這份文件,一共有六個人看過……」

***起別人好奇心後,又不繼續把話說下去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很會說話的高手,另一種是不會說話的笨鳥。我很快將李華佗歸類於前一種,我要沉住氣,讓他自己把話說出來。

「看過這份文件的人,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還活著了!」

他不像是在***我胃口啊!似乎真的在很認真地陳述著,連聲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但他努力使自己很平靜地說下去。

「第一個是我上司,他十天前在這裡的女廁所上***死了;第二個是本來坐在隔壁辦公室的同僚,他在五天前,莫名其妙地在這座樓樓頂跳了下來;第三個是我助手,大前天,他被一個忽然發瘋的病人掐死了;第四個是昨天下午請假離去的那個醫生,他的車沒開回市區,就翻下了懸崖……」他緩緩說道,手微微地顫抖起來,無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續道:「死者的共同特徵是看過這份文件,並曾經照顧過這個叫 JACK 的病患!看過文件的倖存者只剩下我,當然,現在再加上你!」

我感到一陣無比的憤怒,這文件有這樣恐怖的魔力,你他媽還叫我看,你還是不是人啊?我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捏得「咯咯」地響著,但內心很快有另一把理智的聲音壓下了這無名火。你真的相信他的鬼話嗎?這極有可能是巧合而已!這些只有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劇情,是不會出現在現實中的!我,是活在現實中的!

「李醫生,這只是巧合吧!」我希望我的聲音中並沒帶有太多的嘲諷。

「哈!你以為我是在講午夜凶鈴的故事?」他乾澀地苦笑道:「原諒我將你拖下水,我需要一個靈力者幫助我來對抗一股可怕的力量。劉雲先生,你沒得選擇了,我們必須站在一起,共同戰鬥!我們都被那力量詛咒了!」

我面無表情,精神病看來還具有傳染性的,李華佗在Z院待太久了。

他再次緊盯著我的眼睛,血絲開始爬上了他的眼球,他又再沉聲問道:「你看完那份文件時的感覺如何?我要的是第一感覺,看完之後第一時間的感覺!」

他已經不在正常狀態下了,我正要站起離去,他搶前將我按了下來,急聲說:「你看完的第一感覺是不是你的視覺系統中一片朦朧,然後一道斑斕的光線閃過,之後就彷彿有東西進入了你的腦袋裡?」

我驚疑地看著他,背脊感到一陣莫名的涼意。這的確是當時的情形,難道這種情況並不是我一時的錯覺?

他激動了起來,抓得我肩膀隱隱作痛,急聲問道:「你也具備靈力,你是一定能看到這些的!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些!我,我想知道的是,在閃過的那道斑斕的色彩中,你看清楚其中的文字了嗎?」

那斑斕的色彩中有文字嗎?我盡力地回憶,但斑斕中卻只有一片妖異的艷麗……

冷汗從額頭上滲出,某些力量彷彿正在體內被誘發出來,我腦海中一陣恐慌,卻無法再停止自己的思緒!

「STOP!」

李華佗一聲冷喝,將我從那可怕的迷惘中拉了出來,他臉色變得很難看,但我知道自己肯定好不了他多少。

他喘著大氣,緊緊按住我的肩膀,彷彿剛幹完一場粗活。過了好一陣,他才漸漸平靜下來,說道:「想不到就別想了!小心靈力出軌!」

「靈力出軌?」我問道。

「就好像練武人的走火入魔,在精神力量的世界裡,沒有事情比靈力出軌更可怕的了!」李華佗嚴肅地說。

我帶著複雜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剛才是他的力量將我挽救了出來。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沉聲說:「你拉開衣服,看看自己心臟的位置!」

我解開那白大褂,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而混亂起來。我不斷地叫自己鎮靜,但驚恐的情緒還是一波接一波地湧了上來。

我的左胸上,也就是心臟的位置處,長出了一個手指頭大小的腐肉,形態極其的噁心,正有節奏地蠕動著。一想到這東西是自己身上長出來時,我就頭皮發麻,彷彿有千萬支小針刺進了我的頭皮,我有點想吐的衝動了。

李華佗一下就將自己的衣服拉開,只見他的左胸上也長了一塊腐肉,已有拳頭般大小,形態更為噁心,蠕動的頻率比我那塊高很多,簡直可用瘋狂地蠕動著來形容。這樣妖異的噁心,我再也忍不住了,衝到了牆角的垃圾桶處,狂吐了起來。

過了很久,我才稍稍平靜,將自己的衣服緊緊拉好,我不想看到有這麼噁心的東西長在自己的身體上

李華佗的臉上又掛上了懶洋洋的笑意,我很佩服他的從容鎮定,但這也不妨礙我有狠狠揍他一頓的衝動。這麼邪異的事件,竟將我這大好青年拖了進來。

「那……那東西,是看完文件就有?」我一想起那噁心腐爛的肉塊,又是一陣嘔吐的衝動。

「對,這是被詛咒的標記!這塊怪異的腐肉每天都在生長,它有種叫人瘋狂的力量,到你控制不住它的時候,就會做出一些你無法想像的事情。譬如自殺!」他平靜地告訴我。

我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揍他也無濟於事,更何況他好像還是黑帶四段,但若相信目光可以殺人的話,他現在已經被我的目光融化掉了。

「我們在和時間賽跑,不能讓這腐肉生長下去,同意嗎?讓我們立刻進入正題吧!」他無視於我仇恨的目光,微笑著說:「讓我將整件事詳詳細細地告訴你!」

他的手指又在無規律地敲擊著桌子,緩緩地說道:「事情該從半個月前說起,一個叫JACK的病患,因為妻子的車禍而導致神經失常。他非常具有攻擊性,送他進來醫院的時候,就有一個強壯的警衛被他在掙扎中扭斷了手腕,因為他的危險度非常高,所以他被送到了這裡!我第一眼看到他時,就知道他擁有靈力,非常強大的靈力!而且,他的靈力已經出軌了!我們在他身上找到了這份手稿,也就是你面前那份文件……」

李華佗將眼鏡脫了下來,遞給我,淡淡地說:「把眼鏡戴上,來看這份文件,保持鎮定!」

我接過眼鏡,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他眼裡露出了鼓勵的神情,我緩緩地、緩緩地將眼鏡戴上,那叫人窒息的恐懼再次刺進了我的心臟,那文件上竟蒸發著裊裊黑煙,濃而不散,古怪而妖異!

我猛的將眼鏡摘下,扔到桌子,又粗喘起了大氣!

李華佗將眼鏡拿回,平靜地帶上,說道:「我第一次看到那份文件時,就知道它帶有詛咒的力量,但還是忍不住看了,非常玄妙的一種感覺,或許是靈力相吸吧!JACK來了之後,這裡可真是天下大亂啊!才第一晚,與他相鄰病房的病人就病情發作,拚命地自殘了起來;第二天,看護他的護士發瘋了;到了第三天,我不得不將他隔離到大廈的頂層,騰空了他周圍的病房。平靜地過了兩天,本來以為已經沒事了,就出現診斷過他的醫生相繼自殺的意外事件……」

「你是說,JACK用他的靈力詛咒著他人,導致這些可怕的事情發生?」我問道。

「嗯,基本上可以這樣說……」李華佗沉吟著。

「那為什麼他有靈力,你也有靈力,你就不能解除那些詛咒?」我問。

「靈力也分高低的,我跟他的力量就好像熒火與星光的差距一樣!而且,我的靈力是洞察系,他是攻擊系的。」

「洞察系?攻擊系?」我忽然湧起了極其荒謬的感覺。昨天的這個時間,我還是A院裡一個正常的實習醫生,今天的這個時間,卻捲入了一件可怕的事件,還和一個Z院裡的瘋子醫生認真地討論著超能力。

李華佗喝了口茶,解釋說:「靈力裡也分成了許多體系,如洞察系、攻擊系、冥想系、創造系等等。洞察力說簡單點,就是能發覺別人無法發覺的事物,就好像有人有陰陽眼,有人偶爾能夢到第二天、甚至未來發生的事情,這都是屬於洞察力,最低級的洞察力……」

我打斷他,問道:「我偶爾也能看到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樣說,我也是屬於洞察系的?」

李華佗淡淡地笑了,說道:「你說陰陽眼嗎?這是每個靈力者都基本具備的,離真正的洞察力太遠了!真正的洞察力能看到時間的扭曲、空間的黑洞,甚至別的世界!知道嗎?我們生存的空間不是唯一存在的,在我們的空間中,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有三維,長、寬、高,所能感受的還有第四維──時間!但,真實的世界是由無數維組成的!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說不定剛剛就有另一個空間的人豎著走過呢!」

「那麼,你已經能看到真實的世界了?」我就像一個無知的孩童,突然被人帶進了一個從未踏足的領域,只懂得用力地眨著眼睛。

他苦笑地搖搖頭,說道:「我差太遠了!我只能看到六維空間!」

「那是怎麼樣的?」我的好奇心將恐懼暫時壓下了。

「你叫我如何向你說明呢?這已經超出了人類語言範疇了。就像你無法向夏天的蟲解釋冬天的雪!」他聳聳肩,表示無法解釋。

我湧起了被傷害的情緒,但很快又平靜下來,又問:「那我的靈力到底是什麼類型的?」

李華佗收起了笑意,深深地看進我的眼裡,漸漸迷惘,說道:「我無法將你看清楚,你具有謎一樣的氣質……但我可以用專家研究出的靈力針灸來釋放你的力量!」

他從抽屜取出了一盒大小不一的針灸專用針,擺到桌上,然後靜靜地看著我。

看他一副早有準備的架勢,被愚弄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我語氣又冰冷起來:「有沒有可能當我存在的力量釋放出來時,就能擺脫我身上的詛咒!」

「該這樣說,你存在的力量若釋放出來,就有可能擺脫你身上的詛咒!」他微笑,並補充著:「靈力攻擊系的詛咒,一定有死穴的,斑斕色彩中的文字就是它的死穴,可惜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當你的力量釋放出來後,可能就能看清這個詛咒了!同意讓我為你做靈力針灸嗎?」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我苦笑著。

我脫掉了上衣,李華佗站到我身後,細細比劃著,不時還拿起特殊的筆在我身上寫下記號,我有種肉在砧板上的窩囊感。

他終於把針拿起來了。針微微顫抖著,我看著他那不太熟練的手勢,忍不住問道:「靈力針灸是哪位專家研究出來的?」

「華佗!」他說道。

「三國那個?」我問道。

「深藍精神病院那個,他姓李!」李華佗微笑作答,針也隨之扎進了我的身體。

針灸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痛,時間也沒有我想像中的久,但效果也絕對沒有我想像中的明顯。

「怎麼樣?」李華佗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沒什麼感覺!」我坦言:「或者你告訴我,靈力被釋放出來時,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很難回答你,每個人都不一樣的!」他沉吟了一會,給了我這個答案。

我忽然發覺李華佗手中已經沒有針了,我大驚,幾十支針都全刺到我身體上去了?不禁輕輕觸摸了一下穴道被刺的位置。

「不用摸了,那些針全部沒進你的身體內了!」李華佗微笑著告訴我。

那些針遊走我奇經八脈的恐怖情形頓時浮上了我的腦海,我低罵:「快拿磁石把它們吸出來,詛咒沒咒死我,我就先被你的針扎死了!」

「用人們所理解的方式去治療,失敗了叫庸醫;用人們知識之外的方式去治療,失敗了叫騙子!」他保持著微笑,道:「我不介意當一個騙子,當那些針順著血液流進你的心臟,再以一個神奇的角度狠狠刺進去的時候,說不定你的力量就被釋放了!」

「靠!不用說得這麼傳神了!我不想死得這麼莫名其妙啊……」我情急下吐出了一串國人常常拿來問候別人的方言。

「開玩笑啦!」李華佗「呵呵」兩聲,已拿著磁石將我身體內的針一一吸出,他聲音裡漸漸沒有了笑意,冷酷得有點呆板地說:「我們的時間很緊迫,那塊腐肉的生長速度因人而異,它代表了你對詛咒的抵抗力。當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就是你完蛋的那一刻了!」

我看著他細心地為我將針吸出,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沒理會我的不滿,繼續說:「你的力量說不定已經被釋放出來了,只不過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對於靈力者來說,每天的凌晨三點,是靈力最強的時候,下午我放你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到了今夜三點,你好好地將這份文件再看一次!如果還是看不出來,你明天就要去面對那個叫JACK的男子了。找找感覺吧!」

想起要再讀一次那份文件,我便湧起心驚膽戰的感覺,但一提到要面對那個叫JACK的男子,我全身竟一片冰涼,就像忽然身陷在冰窟之中。

他將針一根根地放回盒子裡,猛的怔住了。

「怎麼回事?」我發覺他的不妥。

「多出了一根針!」他凝視著那個盒子,非常疑惑地說。

「你記錯了吧!」我凝重地看著他,緩緩穿上衣服。

「不可能記錯的!明明是五十六根的,怎麼會變成五十七根呢?」他的手指無規律地敲擊了幾下桌面,猛的轉臉看向我,眼神裡的疑惑漸漸變成了恐懼,說道:「你身體裡本來就有針!」

那種莫名的冰冷再次狂襲而來,我努力叫自己鎮定下來,說:「這有可能嗎?」

他眼裡的恐懼又變回了疑惑,說道:「的確沒可能!」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彷彿想甩去那疑惑的陰影。過了好一會,才嘆息一聲,將那盒針暫時放下。他遞了張紙條給我,說:「你的精神狀態很差,先回去休息吧!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有事立即與我聯繫!」

他又將那份可怕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放進檔案袋裡,塞到我手上,沉聲說:「小心保管,丟失了會死人的!記住,是今夜三點,對著鏡子看,效果會更好!」

我點了點頭,才發覺自己的頭很沉重。

走出他的辦公室,關門離去時,我看到他仍在喃喃自語:「真的是我記錯嗎?明明是五十六根……」

我默默地走下樓梯,想起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冷不防就襲來一陣冰寒,尤其想到自己的身體上長了一塊這樣的腐肉,那種妖異的噁心就能叫我的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

我只是想當一個平凡的人,可是命運卻老愛和我開玩笑,總要我接觸一些古怪的人和發生一些奇怪的事……

走下了樓,踏著柔軟的草坪,全身依然冰冰涼涼的,頭頂毒辣的太陽未能給我半點的溫暖。

忽然,大地跳動了一下,當我疑為錯覺的時候,眼前的色彩剎地艷麗了起來,又猛的轉成黑白色,天地變成了黑白的世界!遠方的天際升起了巨大的蘑菇雲,強烈的氣流從那個方向狂湧而來,讓人瘋狂的窒息感撲面而至,數之不盡的人們,穿著從未見過的服裝,向我的方向狂奔而來。

震撼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我呆住了,這是幻覺嗎?

我猛的閉上眼睛,希望睜開的時候,這一切都會消失。可是,讓我失望了,那些滿臉恐懼的人們向我越跑越近,我湧起了荒謬至極的感覺,我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還是我的想像力豐富至瞬間就能製造出這麼大畫面的幻覺?

那些人們將會和我互不接觸地穿體而過嗎?我神經兮兮地笑了,這是精神崩潰的先兆。

事實再次讓我意外了,跑在最前面那個人,一下就抓住了我的手,急喝:「跑啊!別發呆!」

我被他拖得踉蹌前行,身後本是Z院的位置,變作了一個科幻片中也不多見的大型軍事堡壘。

我再也無法忍耐,無比恐懼地尖叫了起來,但我的聲音分貝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幾乎每個人都在絕望的叫著、喊著。

眼看我就要被拖進堡壘了,眼前忽然一花,大地再次強烈地震動了一下。這個可怕的黑白世界消失了,毒辣的太陽仍在頭上,周圍又變回了那可愛的奇花異草的彩色世界。

當我確定東方的天際沒升起蘑菇雲時,才發覺是一隻蒼老的手臂緊緊地按住了我的肩膀,是他阻止了我繼續前進。

「司徒先生,這是我們的醫生啊!你快放開他啊……」

這時我才能再次聽清周圍的聲音,一個站在一側的護士驚慌地喊著。

我看到警衛正掏出電棍,急急忙忙地趕來,我忙舉手示意沒事。

「劉醫生,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難看啊!」護士在一旁關心地問。

我擠了一個笑容,說道:「謝謝妳,我沒事!這位老先生是……」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邁的老者,這樣的老人,你可以在茶樓中隨手就能抓出一大把,但他有一點是與眾不同的,他的眼神極具穿透力,彷彿能看到你靈魂深處去。

「這是司徒先生,住在這裡的,以後你會有機會瞭解到的!」

那老人沒作聲,倒是那護士小姐代為介紹了。住在這裡,就代表了他在某方面是個極其危險的病人。

我對那老人深深鞠躬,誠懇道:「剛才真是謝謝您,司徒先生!」

老人坦然接受了我的鞠躬,深深地看了我一會,才緩緩地說:「你半小時前做了一件影響你一生的事情,你很困惑,也很危險!明天下午來找我,我住二棟五○三房,到時我和你好好談談!」他的語氣就像是約我去洽談某宗大單的生意,一點也不像是個病情嚴重的精神病人。

「是!」我又再次微微鞠了一躬。

深藍的Z院,臥虎藏龍!

我為自己竟冒出這樣的想法而打了個冷戰。

走進那長長的通道,那兩個警衛仍在後面對著我的背影交頭接耳。畢竟,對著精神病人恭敬鞠躬的醫生並不多見。

我已無暇顧及他們的感受,只懂緊緊握住手中那份致命的文件。那陣強力的震撼依然在我腦海中迴盪,我沉重地呼吸著,害怕那叫人絕望的黑白世界再次出現。

如果在我前面領路的那個警衛忽然回頭對我詭異一笑,然後和我大談馬列主義與靈力體系的深層關係,我想我都能坦然接受的,由此可見,我此刻正處於多麼不正常的精神狀態下。

站在一個精神病醫生的角度來進行理智分析,我知道自己正處於崩潰的邊緣,如果不是從小的離奇經歷,將我的心志磨練得如此麻木不仁,我想,我此刻很有可能已經住到剛才那位老者的隔壁去了。

回到伊甸園,我謹慎地將文件放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然後便重重地跌到了床上,一閉上眼睛,就是那黑白的世界,那與斑斕交錯的瞬間。所以,我選擇睜大眼睛,直直地瞪著天花板,想著今天上午光怪陸離的事情,卻始終理不出一條線索……

我不遠千里來到G市尋找平凡的生活,沒想到才一個星期,就捲進了這麼怪異的事情當中,而且這次的主角竟是自己,我不禁逸出一絲苦笑,我的家庭是否被詛咒,每個人都不能夠正常的生活。

#10  

有人說,生活是一宗強姦案,如果抗拒不了,那就閉上眼睛享受吧!

我想,我還是勇敢地去面對現實吧!生活必須繼續啊……

正胡思亂想間,樓下大廳的電話「鈴……鈴……」的響了起來,印象中這裡的電話好像還沒響過,但我毫無反應。如果伊甸園裡有人,那不需要我接;如果只有我在,更不用去接,因為我從沒有留過這裡的電話給任何人。

無奈地,鈴聲一直響個不停,我不禁暗暗欽佩打電話這人的耐性,為了表達我的欽佩,我撐起了身子,快步往樓下走去。

一身素白的林黛玉亭亭玉立地站在大廳中心,手中拿著手機,看到我下來,甜甜地笑著說:「我就知道家裡有人,不想逐個房間去拍門,只好用這個方法啦!」她搖了搖手中的手機。

我苦笑,原來是她打電話來招喚人下來啊!

她笑道:「別這種表情嘛!人家有事需要找人幫忙,不知……」她沒說下去,只是擺出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我想說「不」,但說不出口,所以只好苦著臉答應了。

「你的臉色很難看呀!是不是……」她忽然皺起眉頭看著我。

「我很好啊……」我忙擠出笑容。

「是不是藏了個MM在房間裡,幹了什麼壞事,導致臉色蒼白、心肌衰竭、疲勞過度……」她說話間,已快速地越過了我,直衝我房間跑去。

「沒有啊!」我慌忙追在她身後。這時候,我不希望有人進入我的房間。

我猜她一定是個田徑好手,因為我樓梯才跑到一半,她已經衝進了我的房間。

當我跑到門口時,正好看到她凝神地向四周打量著,她一向給我的感覺是溫柔大方,這樣凝重的神態,實在前所未見。

不知是否做賊心虛,我覺得她非常留心地觀察了我藏那份靈異文件的地方,而且還不止一次。

她盈盈地向我走來,嫣然一笑,說:「原來你真沒藏著MM呀!是我誤會你啦!嘻嘻……」

倒,妳看了這麼久才發覺啊!

看著她低著頭走下樓梯,我輕輕舒了口氣,忙將門反鎖上。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的?你下午放假?」她突然問道。

「哦!不是……嗯!是的,放假!」我不想解釋「不是」的理由。

她溫柔地笑了,說:「我們系的學生會今晚要辦一個晚會,籌備得比較倉促,現在還有很多裝飾品還沒買,陪我一起去吧!當一個英俊的苦力好了!」

看著這麼溫柔的笑容,我還能說什麼呢!不過「英俊的苦力」與「苦力」之間,除了多個形容詞修飾外,實在沒太大的區別就是了。

出門前,我情不自禁回頭看了自己房間一眼,發覺身旁的林黛玉也同時回頭,與我看的彷彿是同一個地方。

坐上了林黛玉那輛酷似未來戰士阿諾版的重型摩托車,便在渾噩中開始了這個本該靜下來好好思考的下午。


G市市中心的空氣一如既往的令人窒息,滲滿浮躁與虛榮。

林黛玉將車停好後,便領著我走進了鬧市,洶湧的人頭令我的思緒更混亂了,只懂得緊緊跟在她身後。好幾回,她和我說話,我都走神了,但她都體諒地笑笑。

我們穿過大大小小十多間裝飾店、精品店後,我的兩手已經拿滿了與店舖對等數量的大包小包。

與這樣一個絕色美女走在街上,本是一件相當愉悅的事情,無奈我腦海裡想的全是如何延續自己的小命,連一點基本的聊天情緒都欠奉,無法享受身旁走過男子們的嫉妒目光。

在G市過馬路是一件既危險又安全的事情,危險的是車子實在太多了,每次過馬路都有一種在鬼門關徘徊了一遭的錯覺;安全的是這裡的人們常常不看紅綠燈,一看到空隙就一窩蜂地湧過去,只要你夾在人群當中,基本上是安全的。

此時,我和林黛玉就是夾在人群中,無視紅綠燈的存在,隨著人流湧過大馬路。

一個不耐煩的司機故意打亮了車頭燈,射向我們這群勇敢的人們,湊巧我剛好將頭轉向了那個方向,那刺眼的光芒刺進了我的眼裡,體內某種力量彷彿也隨之騷動了起來,這叫整個大地都跳動了!

令人恐懼的斑斕再次出現,一閃而過後,又是那片叫人窒息的黑白世界,我喉嚨乾澀起來,艱難的呼吸中,我發出了絕望的呻吟。

周圍已經沒有了人群,我站在一片生機全無的廢墟中,觸目所及處都是層疊在一起的屍體,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死狀極為恐怖,這簡直是末日的修羅場啊!

在這片只有黑白兩色的人間地獄中,我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急促,遠方閃電般撲來幾隻巨大的野狗,正以驚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被恐懼震懾在原地,當那些野狗漸漸靠近,使我看清楚牠們的模樣時,錐心的冰涼從我脊骨尾節直直衝上了腦際,這分明就是自己的同類啊!但那猙獰的面目和手腳共用的前進方式,卻令牠們看起來如同凶悍的餓狗一般,看來我已經被牠們鎖定為獵物了。牠們忽然加速,猛的撲到我身上。

當我以為我要被牠們撕成碎片時,眼前忽然一花,我又回到了馬路的中間,周圍繽紛依然。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才發覺林黛玉將手探進了我的臂彎內,她就像溫柔的情人一樣,整個人都挨在我的身上,接著我才發現,周圍的人流已經不見了,我和她異常突兀地站在馬路的正中間,攔住了車流,引出眾司機的咒罵和不少喇叭聲。

她抬頭對我嫣然一笑,又對那群憤怒的司機作了個鬼臉,才俯下身子收拾被我掉得滿地都是的裝飾品。

慌亂的收拾中,我依然無法從那個人間地獄脫離出來,那令人窒息的黑白世界,比聖經預言的人類末日還要恐怖,還要慘烈。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真的僅僅是幻覺嗎……
離線史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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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4  發表于: 2005-08-11
第五章 夢幻時刻

林黛玉將手深深地探進了我的臂彎,緊緊地靠在我的手臂上,整個人也向著我微微傾斜,在路人看來,我們該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吧!

我卻如同死靈一樣,失去了一切的觸覺,她這麼令人驚艷的身體靠在我身上,我竟連絲毫的興奮感也沒有,兩手提著的大袋、小袋裝飾品,彷彿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我根本感覺不到它們的重量。

我害怕周圍忽然又會變回那個黑白的世界,那個令人慘不忍睹的廢墟,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我都害怕他們會突然趴下,變成那種餓狗一樣的生物,然後凶狠地向我撲來……

林黛玉呵氣如蘭地在我耳邊說著各式各樣的笑話,說到好笑的地方,她自己就肆無忌憚地在大街上大笑起來。

開始,我只是出於禮貌地牽動嘴角,漸漸地,她靠著我的身體越來越熱,這股熱量迫使我認真去捕捉她話裡的笑意,我慢慢拋開了那灰暗的陰影,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能改變天氣好壞,但可以改變我的心情,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只要開心地笑一笑,事情就一定會有轉機的!」她又開始低下頭髮手機訊息了,彷彿是在喃喃自語地說著。

明明只要一分鐘電話就可以抵幾十條訊息,但女孩子就愛樂此不疲地玩著這玩意。我沒太過在意,淡淡笑著說:「不能改變我的命運,但可以改變我的個性,對嗎?呵呵……妳好老套呀!」

她將手機放回包裡,忽然抬起頭,雙眼閃閃地看著我,說道:「英俊的苦力,今天你這麼辛苦,我該給你一點獎勵呀!你想要精神方面的,還是物質方面的呢?」說到最後,她的眼神也調皮了起來。一個溫柔動人的美女忽然出現這種眼神,是最具殺傷力的。

我想,連呆子都知道如何回答了吧!所以我毫不猶豫就說:「像我這樣的唯物主義者,更願意接受物質獎勵!」

「你去死吧!大白癡!」她重重地給了我一拳。

有人說美女打人是不疼的。我笨拙地撫摩著痛處,只想讓那個人來受這一拳。

那一拳之後,她的手便很自然地滑出了我的臂彎。

然後,我發覺我們又走回了離原來過馬路不遠的地方,看著她去取車,我忍不住喃喃地表示不滿:「欺負外地人不認識路呀!走兩步就到了,幹嘛還要繞一個大圈呢?」

想著自己竟走了這麼遠的路,手臂終於傳來了陣陣酸痛。咦?我的感覺什麼時候恢復正常了?難道她知道我正處於什麼情況,故意這樣做的?應該不會吧……情感上我希望眼前這位絕色的美女真的僅僅是位美女而已……

「發什麼呆呀!上車!」她將車騎到我身邊,溫柔地笑說。

與美女同乘一車本該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但那該死的風卻不要命地吹進我眼裡,滲過頭盔而吹進我頭皮的深處,吹進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冰冰涼涼的。我第一次感覺到夏日的風也是入骨的,強烈的昏眩感狂襲而至,我提著大袋小袋的雙手也顫抖了起來,我緊緊閉上雙眼,咬著牙,用意志苦苦支撐著。

忽然感覺到風停了,我不禁茫然地睜開雙眼,只見車已停在公路邊,林黛玉正回頭看著我,她的眼神從未有過如此的深沉,彷彿帶著悲傷、憐憫、無奈……

「你怎麼了,不舒服?」她柔聲問。

忽然發覺她的眼神中只有詫異,前面只是我的錯覺嗎?

「沒有啊!我很有精神。」我強撐道:「只是不太習慣有女孩子坐在我前面而已,這樣會令我覺得很沒面子!」

「那你會騎車嗎?」林黛玉笑了。

「不會!」我很理直氣壯。

「嗯……好吧!我讓你坐前面好了!」她嫣然一笑。

摩托車重新發動,我側著身子坐到了前面,但依然由她來駕駛,我必須縮著身體,微微靠在她懷內才能坐穩。

我抗議:「這樣我更沒面子了!」

她卻將車騎得更快了。

聞著她身體淡淡的芬芳,感覺著她輕輕的呼吸,昏眩感竟漸漸消失了,風不再刺骨,柔柔地拂過,就像情人的呼吸,我停止了抗議,也不理會路人和過往司機詫異的目光,靜靜地享受著這溫馨的一刻,這種久違的平靜感,我有多少年沒感覺過了……

「到了!大白癡!」林黛玉推了我一下。

「哦……」我嘆氣,怎麼這麼快?我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她就讀的高校果有名校風範,綠樹成蔭,過往的學子們身上都帶著濃濃的書卷氣。不時有人偷偷地看過來我們這個方向,但卻不像是對一般美女的注目禮,我從他們眼神中讀到了畏懼。

這實在令我疑惑,像她這樣一個溫柔可愛的美女,怎麼會惹來這樣的眼神呢?等等,我為何能如此清晰地感覺到他們的恐懼呢?莫非我被那可惡的李華佗紮了幾針之後,所謂的靈力真的從我身體內釋放出來了……

「走吧!大白癡!」她停好車,便拉著我向活動中心走去。

「叫一個精神病醫生大白癡,是一件非常不健康的事情呀!以前妳不是叫我劉雲嗎?」我不滿地抗議。

「呵呵!跟健康能扯上什麼關係呀?當一個名字更適合你本名的時候,大家就會用那個名字來稱呼你,那個稱謂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綽號!坦然接受吧!大白癡!」她說道。

「……」

她們系的晚會前夕,成為了我和其餘一干人等的勞動場所,爬高爬低,裝這裝那,我感到自己連一個奴隸都不如。除了在晚飯時間發了一個廉價飯盒給我外,其餘時間都被一個叉著腰的女子盡情地指使著。

林黛玉輕聲告訴我:「那個是我死黨陳夢娜,她的綽號和你的綽號一樣的貼切,叫夢娜麗莎!」

夢娜麗莎那詭異而有深度的笑容,和陳夢娜像嗎?大白癡和我的形象很貼切嗎?這令我在餘下的時間幹得更鬱悶了。

在我將一個氣球掛到天花板後,令人窒息的昏眩感再次出現,這幾乎令我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林黛玉不知跑哪去了,陳夢娜絲毫沒體諒我的情況,還罵了句「笨手笨腳」,然後繼續指手畫腳地叫我幹這幹那。

我曾經因四十度的高燒而處於半昏迷狀態,也曾經因為賭氣與人鬥白酒而天昏地轉,卻從未試過像現在如此的渾渾噩噩,靈魂彷彿出竅了一樣,不辨東西南北。

自己明明在幹著某種事情,卻感到那個彷彿不是自己,周圍的事物明明清晰無比,又彷彿是朦朧一片,叫人摸不著邊際。

茫茫然中,我忽然發覺我的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已被人緊緊握住了,感覺又悄悄回來了。

我發覺自己正坐在大廳一角,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滲透了,身旁坐著林黛玉,她的手與我緊握在一起,台上晚會已進行得如火如荼,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子正忘情的獨舞,四周不時傳來陣陣叫好聲。

我側過頭去看林黛玉,她也剛好轉過了頭,甜甜一笑:「晚會都進行大半了,你才發完呆呀!大白癡!」

同樣的事情發生三次,我就算再遲鈍,終於也發覺身旁的林黛玉也是個靈力者,擁有強大靈力的靈力者。

「我是不是靈力出軌了?」我深深地注視她,我模糊地感覺到她平靜的心湖,因為我這句話而蕩起圈圈漣漪。

她將另一隻手也放到我的手背上,輕輕拍打著,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那位坐在二十八號位置的帥哥,別發呆呀!叫你了!」主持人正對著我們這個方向瞎喊著什麼。

我呆了一下,林黛玉低聲解釋:「到兩人三腳跑這個環節了,我們這個晚會搞點新意思,採用隨機抽籤的方式來決定上場選手,上去吧!別掃大家興!」


我搖頭苦笑,現在哪有心情玩什麼遊戲啊!但無法拒絕林黛玉動人的眼睛,所以我還是呆呆地走到台上。

主持人不失時機地戲稱:「看來我們的二十八號帥得有點與眾不同,是位呆呆的帥哥啊!哈……」

全場大笑。

呆呆的帥哥與帥哥之間是多了一個形容詞,但在聽眾耳裡,肯定過濾掉了「帥哥」,只剩下「呆呆的」。我無奈地聳聳肩,自己身上越來越不缺貶義詞了。

主持人又開始唸別的號碼,他蓄意抄襲著吳宗憲的風格,為什麼說他是抄襲而不是模仿,那是因為他連吳宗憲嘴裡某些方言都學了。

當一個人做一件事完全是抄襲別人的時候,他在這件事情上已經走出了失敗的第一步。我聽到主持人又在戲稱自己將來一定會成為名主持人時,不禁發出了低低的感慨,接著又苦笑起來,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胡思亂想,看來印證了:「樂觀主義者就算被餓獅逼上了高樹,也是能從容欣賞風景」這句話。

「自己一個人在傻笑什麼?你這個笨頭笨腦的傢伙,告訴你,雖然你現在離本姑娘很近,但不要存著什麼齷齪的幻想!」陳夢娜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旁,腳還和我綁在了一起。

我作了個沒好氣的表情。

她又說:「運氣真背,竟和你這個笨頭笨腦的傢伙分成一組。告訴你,等會聽我口令來跑,別讓本姑娘丟臉。喂!你怎麼笑得這麼難看呀?」

「我是在哭呀!大姐!」我無奈道。

「……」

主持人一聲開始,十幾對臨時組合便衝出了起點,其實不用她口令,我就能完美無瑕地配合她的腳步。這一刻,我清晰地捕抓到她腦海中的每一個想法,玄之又玄,但我做到了!

我和她迅速脫穎而出,遠遠拋開了其他人,我感覺到她內心升起了一陣虛榮的興奮,眼看終點就在眼前,四周的事物卻剎時發生了變化,叫人窒息的黑白世界再次出現了!

但這次與上兩次不同,我身邊多出了一個人,我竟將陳夢娜也帶進了這個黑白的世界中!

四周迷濛一片,彷彿正身處於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大霧當中,對於周圍的驚人變化,陳夢娜經過一陣短暫的愕然後,很快便聲嘶力竭地尖叫了起來,聲音足以打破金氏的高分貝記錄。

她的尖叫聲中,濃霧竟一下衝開了,由我們倆為中心,向四周狂湧而去。綠色的草原漸漸由近至遠地呈現在我們的腳下,藍天白雲正在天空一點點睜開雙眼,我驚疑地看著這一切夢幻地發生,只不過一瞬間,天地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世界不再黑白,夢幻得如同童話世界的色彩分佈在我們的周圍,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平原,綠得如此的勻稱,讓人感覺自己彷彿正站在一片綠色的海洋上;柔和的清風帶著鮮花的芬芳拂進你的心田,心曠神怡的舒適遍佈全身。

我舉起雙手,向天空盡情地吶喊著,力量在我體內沸騰,一股豪情充斥著我的靈魂,天地一切,在這一瞬間,彷彿也盡在我掌握之中……

「……他們依然沒停止自己的行為藝術,呆呆的帥哥仰天長嘯,真夠壯懷激烈,我們的校花用一種後現代主義的愕然神情呆在原地,為呆呆帥哥的藝術性行為用神態做著最傳神的詮釋……」

我又能聽到主持人的聲音了,四周的事物恢復了正常,狂笑的聲浪令我尷尬地停止了呼叫。

我推了推身旁的陳夢娜,問道:「妳沒事吧?」豈知她一推就倒。我們腳還連在一起。「砰」一聲,一起跌到地上了。

「嘖嘖……這可是近代行為藝術的顛峰之作呀!實在太精彩了!我們要感謝兩位的即興表演……」主持人繼續沒完地胡謅著,全場笑得更厲害了。

陳夢娜直到晚會結束,才漸漸回復狀態,然後就倒在林黛玉懷裡痛哭起來,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大意是說自己好倒霉,怎麼老碰到這樣的事啊!

由此可見,許多外表潑辣的女子,其內心比絕大多數人都要脆弱,我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麼多事,鼻子都還沒酸過呢!

林黛玉該是個很有震懾力的女子,周圍的人只敢偷偷笑,卻很少敢明目張膽地看過來。


在伊甸園的大廳,我最多只見過兩個人同時坐在那的。但我們當回到伊甸園時,大廳卻前所未見地坐了四個人,除了叔叔朱葛亮、寧采臣、秦贏政,還有一個是我從未見過的。

他們看到我回來,頓時停止了交談,整個大廳靜了下來,每個人都以一種我無法看破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轉頭用眼神諮詢林黛玉,看我臉上是否有什麼不妥。

林黛玉笑了,說:「你們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啊!打牌?」

「哦……是的!」秦贏政真的掏出了一副牌,發了起來。

叔叔見我打量著那位陌生人,站起來笑道:「我來介紹,這位是我侄子劉雲,這位是叔叔的老租客,馬刻絲先生!」

那位馬刻絲先生站了起來,向我友善地伸出手。他臉上因為歲月流逝而留下幾條淡淡的皺紋,但我仍可看出,他年輕時一定是個非常英俊的男子。

我的手與他緊握在一起,說道:「久仰大名,馬克思先生!」這句話真的不是違心的。

「刻苦的刻,絲綢的絲!」他微笑地糾正我。

客套幾句,我便匆匆往樓上走去,我是該與李華佗好好討論一下今天的怪事了,同時也要準備一下凌晨三點的閱讀。想起要重讀那份文件,不禁又是一陣冰寒襲來。

樓梯走到一半,我忽然感到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窺探著我,不禁回頭,發覺他們五人,包括林黛玉在內,都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盯著我。

我一陣疑惑,正想說話,他們已興高采烈地打起了牌,彷彿前面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抓了抓頭皮,加快腳步往自己房間走去。


李華佗的電話已關機,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洗澡時,我再次觀察了一次那塊噁心的腐肉,它彷彿又成長了少許,鬱悶不禁又上心頭。

煩躁不安地倒在床上,盯著牆上的時鐘,重溫著今天發生的大小事件。除了那片夢幻的童話世界值得我回味外,其餘怪事實在無法令我愉快起來。

隨著時針漸漸指向三點,我的心跳也越跳越快。時間如果是一個人,那麼它一定也是個精神病人,它可以神經質地讓你的一生變得如同一秒鐘的短暫,也能讓一秒鐘變得如同一生的漫長。

這位另類的精神病人終於走到了二點五十九分,我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走到存放靈異文件的地方,將文件緩緩取出。

不知是否錯覺,我覺得文件好像被人動過,但我已無暇再計較這些,我坐到鏡子前,默默注視了鏡中人一會,低下頭,將文件打開,再次細細閱讀那些靈異的文字:

不知為何,今晚的感覺很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卻說不出來。我看著一旁已熟睡的妻子,意識終於也慢慢地進入了朦朧的深處……

「叮……鈴……」、「叮……鈴……」熟悉的鬧鐘鈴聲在我耳邊響起,我習慣性地往左側鬧鐘的位置拍去,卻拍了個空,朦朦朧朧地睜開雙眼,身體冰冰涼涼的,強烈的位置感令我猛的驚醒過來,便發覺自己正躺在鏡子前的地板上,那份靈異文件安靜地擺放在我的身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昨晚不是在看那份文件嗎……難道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然後就在鏡子前睡了一夜?這回可要被李華佗罵死了,我是看到哪裡睡著的呢……

我撐起身體,才發覺渾身乏力,像虛脫了一樣;鏡中人臉色蒼白得嚇人,勉強站起來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我屏住呼吸,緩緩拉開衣衫。李華佗說過,腐肉的生長速度可以判斷出各人對詛咒的抵抗力。

鏡子中的景象實在觸目驚心!那些噁心的腐肉竟長滿了我整個胸脯,正以無比驚人的速度瘋狂地蠕動著!

我死命咬住了嘴唇,才不讓自己發出恐懼的尖叫,但身體已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了起來,咬破的嘴唇逸出鮮血,緩緩從我嘴角流下。

鏡中詭異至極的畫面將我震懾當場,也不知僵了多久,我不知從哪湧出了力氣,狠命衝向洗手間,狂吐了起來,吐到胃酸都快吐光的時候,我拔下洗澡的蓮蓬頭,一下子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狠狠地噴灑在胸膛那堆腐肉上,我連用手指去觸摸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我真的害怕那堆腐肉會因此而傳染到手指頭上。

我明白那些醫生為什麼會自殺了,這樣詭異的情景是很容易令人失控的!

「我不能就這樣倒下!」我用急促的語氣不斷地告訴自己。

我將衣服穿得密不透風,害怕別人、也害怕讓自己看到這麼詭異的畫面,直到走出房門。剛才隔著乾布擦身,乾布也隨之蠕動起來的詭異噁心畫面,在腦海中依然揮之不去。

正在門外做運動的叔叔截住了我,打量了我一會,說道:「阿雲,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他從頸上解下了一條項鍊,遞給我,說:「把這帶上吧!叔叔可是用高價買回來的。」

我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一點,說道:「叔叔,我沒事,你別擔心!」卻沒去接那項鍊。

叔叔向我走前一步,我忙潛意識地倒退了一步,他將我拉近,將項鍊套到我脖子上。

他一番好意,我只有無奈地接受了。低頭打量那項鍊,項鍊的墜子竟是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石頭,沉沉的褐色,有點像街上隨便就能撿到的那種。

叔叔微笑說:「別小看它啊!我以主的人頭來擔保,它是具有各種神奇功效的……」

我失笑道:「以主的人頭來擔保?」這樣的話只有叔叔才能說出來,同時也感動,冷酷的冬天裡,陽光是特別溫暖的。

叔叔仍在繼續說:「傳說中,這條項鍊曾被埃及艷後的寵物巴比帶過,治好了那頭豬的間歇性哮喘;它還曾被黛安娜王妃的寵物麗莎帶過,治好了那條狗的過敏性鼻炎;它還曾被……哎,阿雲你別走啊!叔叔還沒說完呢!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急性子啊!」


Z院,精神病世界裡最傳奇也是最恐怖的地方。那條長長的通道鬱悶如常,通道外的警衛面目依舊猙獰,但今天迎接我的卻是另一位醫生,他的臉色比我稍好,但應該好不了多少。

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李華佗醫師昨天下午吞針自殺,無法再擔任你的實習指導,由今天起,你將是我的助手!」

「什麼!?」一個晴天霹靂轟在我的頭上:「他死了……」

「不過自殺未遂,因搶救及時,他於今日凌晨三點已渡過危險期!」他轉身緩緩前行,續道:「他命大,將一盒針灸專用針吞了都沒事!」

我輕輕地舒了口氣,雖然李華佗害我陷入了這個恐怖事件,但在某個程度上來說,我已經視他為值得依賴的夥伴了。

「我姓羅,你可以稱呼我作羅醫師,也可以叫我全名羅嘉英。你雖然只是一名實習醫生,但必須迅速地成長起來,擔起大任。深藍的Z院正處於一個非常時期,不幸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請假的醫生越來越多,無論哪方面,我都不希望你是下一個!我們作為醫者,必須對得起身上穿著的白衣,絕對不能成為退縮的懦夫!」他沒回過頭,緩緩在前面領著我,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心靈深處那股莫名的恐懼,也清晰感覺到他對自己職責的執著,不禁對他升起了幾分敬意。這,就是職業道德!

「因為實在太缺人手,所以你名義上是我的助手,但實際上要擔任起李華佗醫師的工作。我諮詢過你之前的導師和實習指導,你經驗或許欠缺了一點,但你有這個能力,遇上什麼疑難問題便立即向我反應!」他推開了李華佗辦公室的門,說道:「你暫時用李醫師的房間,他手上病患的資料全在桌上,有問題可以馬上來問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的步伐從頭到尾都十分沉穩,可見經得起大風大浪,你在這一行的成就已可預見,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幹這一行的天才!」

哦?天才精神病醫生嗎……

「Z院裡沒剩下幾個醫生了,我手上積了大量的工作,失陪了!」他掩門離去。

實習醫生跳級成為主任醫師,實在不可思議,這是行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我根本沒時間去陶醉這些。坐到李華佗的位置上,迅速找到那個JACK的資料,仔細翻閱起來。

我儘量讓自己忘記身上那叫人噁心煩躁的腐肉,忘記那片黑白迷惘的世界,全心全意投入到資料中,尋找出JACK的破綻!

我發覺李華佗對JACK的介紹十分簡單扼要,因為我無法從這些資料中再多找出些什麼有用的東西出來。在他妻子出事以前,他一直都是個平凡人,從來沒有過離奇的經歷,不抽煙,不喝酒,與一切不良嗜好絕緣。

我無規律地敲擊了幾下桌面,堅定地站了起來,我要見JACK,我要勇敢的去面對他!


密封的房間內,兩個警衛如臨大敵地站在我兩側,牆壁的一側是一塊佔了半堵牆的半透明有機玻璃,玻璃的背後有兩個技術人員在嚴密地監控著這一切。

我能清晰地聽到警衛們恐懼的心跳聲,他們毛孔的收縮加快了我的心跳。能淺層次地窺探到別人的內心世界,是否對我有正面幫助,我不知道,但我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這種能力的負面影響。

腳步聲越來越近,連隔著玻璃的技術人員的心跳也加快了起來。那個JACK真有這麼恐怖嗎?我按捺住狂跳的心,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平靜一點。

門開,護士和警衛一前一後地帶著一個男子進來。天啊!天下間竟有這樣美的男人,他真人比照片起碼要英俊一萬倍,港台當紅的明星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尤其那雙眼睛,仿若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這樣俊美的一個男人就是JACK嗎?

我從警衛們加速的心跳可以知道,他是的!我嘗試去窺探他的心靈,發覺他的位置竟是一片虛無!

他衝我微微一笑,就像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一樣,笑得很親切,很有感情。

笑是一種學問,作為一個精神病醫生,要針對各種情況來決定採取什麼態度來面對病人,但有一個表情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笑,為此我還專門訓練過各式各樣的笑容。

我也笑了,希望我的笑容沒令當年培訓我的導師失望。

JACK一點都沒有精神病人該有的頹喪,他很灑然地坐在了我的對面,微笑說:「別笑得像條死魚似的,那會令我很失望的,劉雲醫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無暇計較他對我使用的貶義詞,只感到十分疑惑,昨天我才調進Z院的。

「一個星期前,你剛進深藍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他仍在笑,不過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我背脊一陣寒意,這陣寒意迅速擴散到全身,我使勁地叫自己平靜下來,我感到身後一個警衛的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他深深地注視著我,問道:「說說你對我們生存空間的看法吧!」

他的眼神夢幻迷離,像湖水中蕩起的漣漪,我產生了要陷進去的錯覺。

我將身子後傾了少許,這種玄異的錯覺才消失。他笑了,彷彿是滿意地笑了。

「聽你這樣問我,一定有自己的高見,不如由你直接告訴我好了!」我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儘量保持住醫生該有的風度。

他微笑,靠在了椅子上,雙手平舉在胸前,說道:「大至宇宙星辰,小至我們周圍數之不盡的細菌、微生物,告訴我,它們是由什麼組成的?」

他的聲音彷彿帶有魔力的磁性,令我情不自禁回答著:「原子!」話出口後,才察覺自己完全落到了下風。

「很好!告訴我,原子裡面是什麼?」他雙手合攏在一起,托起了腮,神秘兮兮地湊前問我。

「夸克、光子等等,實際情況人類科技還沒研究出來!」我要靠提高聲量來維持住氣勢了。

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夢幻迷離了,輕輕地說:「讓我告訴你一個真相吧!其實,每個原子裡面都有一個宇宙,那個宇宙裡的每一個原子也有另一個宇宙,如此類推,生生不息,我們每個人都是由無窮無盡的宇宙構造而成的!」

房間中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速和沉重起來,只有JACK,依然是那麼的平靜和優雅,他淡淡地笑了:「這只是往下的推論,我們再往上推,其實我們所謂的宇宙,不過是別人世界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原子,而他們的世界,也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原子,如此類推,生生不息!沒人知道哪裡是起點,也沒有人知道哪裡是終結!」

「但這就是世界的真相嗎?」他搖了搖頭,又再輕輕地說:「真相背後,永遠有另一個真相!劉雲,你願意和我一起探討嗎?」

「夠了,我來不是想聽這些的!」我拍桌而起,衝他吼道。

JACK依然平靜和優雅,微笑說:「你想的!因為,我們是同路人!」

JACK迷幻的雙眼再次蕩起漣漪,惘然由我心底升起,我漸漸聽不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周圍的事物慢慢朦朧,彷彿一切都將要被他眼中的漣漪緩緩蕩走。

正當我漸漸迷失時,胸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力量,猛的將我從那一圈又一圈的朦朧中扯了出來。

我發覺自己仍撐在桌子上,急促地呼吸著,周圍的人以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我清晰地感覺到,恐懼造成的不安在他們的腦海裡激盪。

JACK微微詫異了一下,很快又優雅地笑了,他打量著我的胸口,彷彿能透過我的衣服看到什麼。

我很沒醫生儀態地護住胸前,腐肉的蠕動透過衣服傳送到我的雙手,我不禁又是一陣煩躁的噁心。

JACK微笑說:「你的飾物很漂亮!好好保管!」

我的飾物?我的手碰到了叔叔送的那條項鍊,莫非就是這條項鍊的力量,讓我脫離了JACK對我施予類似催眠的控制?

我的思緒更混亂,我知道這樣的狀態下,自己更無法在他面前待下去,我明白那些警衛和護士為什麼這麼畏懼他了,他有左右你思想的力量。

我一邊退後,一邊說:「將病人送回病房休息,本次面診告一段落!」

房內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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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笑了,輕輕地說:「劉雲,無限宇宙論僅僅是世界的最表面現象,你不想瞭解更深層次的真相嗎?我願意將每個真相背後的真相揪出來,與你一一探討……」

我趕緊轉身,推開房門,快步離開。陰森的走廊上迴響著我急促的腳步聲,用落荒而逃來形容我目前的處境,絲毫不為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面對鏡子,將鏡子折疊成無數個小格,我們將看到什麼?你又有沒有想過,如果將空間折疊成無數個方塊,世界將變成怎樣?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想知道的嗎?為什麼現在卻要逃避了?」

我走了這麼遠了,他的聲音依然那麼的清晰,彷彿就在我耳邊輕輕的說著。

我的腳步更快了,恐慌的情緒一波波地向我湧來,我對著空氣吼:「我不想知道!」

我摀住了耳朵,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JACK充滿磁性的聲音依然清晰無比:「你想的!昨天李華佗跟你說到,空間該是無數維時,我從你眼中看到了憧憬與嚮往,李華佗這種低水平的導師,能教給你什麼呢?他看到的所謂六維空間,不過是時間落差所造成的錯覺!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導師,我會讓你看到一個真實的時空世界!你好奇的心在跳躍了嗎?」

「我不想知道!」我一邊下樓梯,一邊重複地吼著。

他淡淡地笑了,他充滿魔力的雙眼在我腦海中浮現,輕輕地說:「我們都有做平凡人的渴望,但理想與現實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命運是一個最惡搞的精神病人,總愛和我們開著各種各樣惡毒的玩笑!面對現實,正視自己存在的意義吧!劉雲!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我衝出了大樓,一屁股坐到草坪上,雙手摀住了頭,將腦袋埋到膝蓋以下,終於聽不到他的聲音了,但「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這句話的餘韻,卻依然在我腦海中迴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慢慢地將頭重新抬起,麻木地面對周圍人們的目光。警衛們警惕地注視著我,看他們躍躍欲試的神情,就知道他們在等待著,如果我有什麼發狂表現的話,便立刻將我從深藍的員工變作深藍的顧客;護士攙扶著的病人衝我很沒深度的微笑著,顯然把我當作了同類。

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前天我還是一個優秀的精神病實習醫生,今天已成為了一個精神病的實習病人。當然,當病人一般是不需要實習的,尤其是精神病。

「……劉醫生,劉醫生,你沒事吧?」

我從茫然中醒覺,一個嬌俏的小護士正立在我身旁。

我想起了自己的身分,忙站了起來,笨拙地回答:「哦!哦!我是劉醫生,我沒事,妳有事嗎?」

她並沒在意,認真回答說:「A院打電話過來,說有一位鍾先生要探訪JACK,但李華佗醫師已將 JACK 列為極度危險病人,謝絕一切訪問!但那位鍾先生執意要見 JACK一面,A院那邊希望負責 JACK 病情的醫生過去當面解釋一下,李華佗醫師不在,只好由你去了!」

她討好的笑容讓我找回一點點自信,聽到是JACK的舊友來訪,更是精神一振,他可以讓我深入瞭解JACK這個魔鬼,我說:「好,我立刻過去!」

我走了兩步,忍不住問:「一般的訪客,幾句就把他打發了,那位鍾先生為何這麼大面子?」

「那位先生的父親,好像是我市行政管理的高級官員。」護士低聲回答。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A院一切如舊,但對於在Z院待了兩天的我,這裡每一個病人看起來都是這樣的正常。

會客廳裡,負責接待鍾先生的禮儀人員見我來了,便如獲大赦地逃了出去。

那位鍾先生看起來像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從他穿著打扮,到他的神情動作來判斷,他應該是個相當直率的人。

「病人不能給親友探訪,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啊?精神病又不會傳染!」他見我進來,故意大聲嚷著。

我暗道,因為你沒得過精神病。

我將心裡那些陰影壓到一邊,盡力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坐在他的對面,說道:「鍾先生,你好!我是劉雲,JACK是我負責的病人!」

「劉醫生,是嗎?我要見JACK!」他的語氣透著相當程度的不耐煩。

「JACK的精神狀態相當不穩定,帶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已被列入極度危險病人的行列!」我背誦著李華佗分析JACK的報告,續道:「所以,依照一般情況,我們是不允許訪問的!」

我盯著越來越不耐煩的鍾先生,話鋒一轉,說道:「但如果鍾先生是JACK的重要親友,你的訪問能有助於他病情的恢復,深藍是會考慮讓你們見面的!」

鍾先生忙說:「我是的……我是的,我是JACK最好的朋友,我和他從小就認識,我一定能對他的病情有幫助的……嗯!JACK妻子那個案件還是我負責的呢!」

我盯緊了他,心跳開始加快。在那份靈異文件中,曾經出現一個叫「細鍾」的男子,莫非就是眼前的這個鍾先生……

他以為我不信,忙將自己的證件掏出來遞給我看。

我微笑說:「真是失敬!原來是鍾警司!JACK妻子出事那晚的情形,到底是怎麼樣的?咳,因為那件事很可能是JACK精神失常的導火線,你說得越詳細,對JACK的病情越有幫助!」

他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緩緩地說道:「大概在半個月前吧!有人在臨江大道出了車禍,那天我剛好在附近當班,聽到同事說那個傷者竟與JACK的妻子同名,我忙跑到醫院去看,沒想到真的是同一個人!我趕緊打電話叫JACK過來,那時候他就很不妥,因為他竟然說嫂子在家,叫我別開玩笑,好像還要叫嫂子過來聽電話。當時,還真嚇了我一跳,然後,話筒那邊就沒再聽到他的聲音,接著嫂子便過世了!」

「我難過了好一陣,又打了幾次電話過去,卻始終占線,我不禁有點擔心,便過去看他。他當時好憔悴,一身酒氣,他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要給我看,說是他剛寫的真實故事,帶有神奇的力量。我哪有心情去看這些東西,將紙塞到他身上,便扶他上床休息了!他上了床,還是喃喃不休地說著什麼……」

「說著什麼?」我緊張地問。

細鍾皺起了眉,盡力的回憶,好一會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記不清了,好像說了好幾次『不可能』吧!我陪了他一會,叮囑他好好睡一覺,明天下午我就來接他到醫院處理嫂子的身後事。誰知道,那天下午,他便被送到了這裡……唉!JACK用情太深了!」

我搖搖頭,表示不能同意他最後那句話。

我忽然發覺,自從接觸那份靈異文件以來,一直注意的都是那股死亡的力量,卻忽略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文件本身的內容。文件中第一人稱的JACK,和鍾先生口中的JACK,應該是一個感情豐富、精神脆弱的男子,但我不久前見到的JACK,卻是一個冷酷、可怕的魔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他脫胎換骨呢?

「劉醫生,這些對JACK的病情有幫助嗎?」鍾先生問。

「有的,有幫助的!」我說,並在心裡補充,不過不是對JACK的病情,而是對我的小命。

「你覺得JACK是怎樣一個人呢?」我問道。

「他人品很好!」他答道。

「可以舉些例嗎?」我繼續問。

「嗯!譬如他經常扶瞎子過馬路啦!不過過完之後,會向人家收取一定的服務費;又譬如救一些受傷的小動物回家醫治啦!治好了就叫我到他家吃火鍋;再譬如有時下雨天,我要加班,他會到我家幫我收衣服,不過看到名牌時,他會收回他家;還有,他還常常幫隔壁有錢的獨身老人做菜啦!不過也常常問人家找到合法繼承人沒有……」

「我瞭解了!」我輕咳一聲打斷了他,問:「如果我說,JACK是一個渴望平凡、追逐平凡的人,你能同意嗎?」

「同意!」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絕對同意!」

「你好好想一想,你和他從小就認識的,在他身上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古怪的事情?」我覺得不夠煽動力,又加了一句:「這對他的病情很重要!」

鍾先生果然又皺起了眉,思考起來,但看著他痛苦的表情,顯然沒能想出什麼,可見JACK 是如何的平凡了!

他忽然一拍大腿,說道:「有一件怪事。就在半年前!那時我在JACK家裡吃飯,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我的一個朋友打來的,說嫂子和一個男子神態親密地走進了酒店,問我要不要通知JACK。那時候我真是笑得不行,因為嫂子正和我們一起吃飯,打電話的那傢伙平時嚴肅得像個孔夫子似的,沒想到編大話編得這麼好。」

「我跟JACK說了這事,本以為他會和我一樣哈哈大笑,豈知道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個大男人,竟說哭就哭,像個小孩子似的。我口瞪目呆地看著他,想安慰都無從下手,更奇怪的是,嫂子竟然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彷彿看不到她丈夫的失常表現似的。」

「我揉揉眼睛,真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然後發覺JACK已沒事了,正若無其事地喝著湯。他本應該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眼角連一滴淚水也沒有,就像玩魔術一樣的神奇。」

「我將前面那事又說了一遍,正要問他哭什麼時,他們夫妻已經笑得連飯都噴了出來……我也曾懷疑前面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但我知道,那並不是幻覺!後來我追問了JACK,他當時到底在哭什麼?他卻笑我神經病……與他交往這麼多年,這件事恐怕是唯一的怪事了!」

我屏住呼吸,隱隱把握到了什麼。

第七章 虛構妻子

「劉醫生,你現在相信我對JACK的病情是有幫助了吧!我可以見他了嗎?」鍾先生打斷了我的思考,聲音又漸漸變得不耐煩起來。

「嗯!還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分析一下JACK當時寫下的那個故事。」我雖然不能拿靈異文件給他看,但我可以口述給他聽。以他對JACK的瞭解,說不定能從中看出些有用的東西。

看著他沒好氣地靠到沙發上,我加重語氣繼續說:「故事的情節十分不合常理,很多人都無法從中理出一個頭緒。其實,我是想借助一下鍾警官的邏輯分析能力,來剖析一下JACK 發病的誘因。」

二十五、六歲就當上警官,除了家庭背景,應該還有著不俗的工作能力。通常,少年得志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擁有強烈的自信。

果然,他又重新坐直了身體,露出關注的神色。

我笑了,但立刻又變回凝重,細細地將那個故事陳述了出來。

他是一個優秀的聆聽者,從頭到尾都不插一言。

在我講完後,他默然了一會,才說:「的確很不可思議!」接著緩緩地說:「JACK是一個注重現實、不愛幻想的人,如果這個故事真是他寫的話,那麼只能說明他……」他的神色剎地變得無比凝重,卻沒把話說下去。

「說明他什麼?」我緊張地追問。

「說明他真的得精神病了!」他嚴肅地回答我。

靠!我心裡暗罵。但我臉上微笑依舊,說道:「為了能解開病人的心結,我們得假設這個故事是真實的。劉警官,你又怎麼看呢?」

他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不認識JACK和死去的嫂子,我會認為故事中的女主角一定是兩個人,長相極為相似的兩個人,例如雙胞胎。但事實並非如此,嫂子連姐妹都沒有,更何況她當時已經出事了,是不可能出現在家裡的!」

我說:「我們可以假設其中一個女主角是你嫂子死後的幽靈什麼的……」忽然發覺這句話不太適合自己唯物主義者的身分,又補充說:「嗯!所有假設都只為了JACK的病情!」

他沒在意我不科學的假設,搖搖頭說:「就算有一個女主角是幽靈的話,那本來和JACK睡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又是誰呢?整個故事,就彷彿憑空多出了一個人……」

他最後那句話令我精神劇烈的動盪起來,以至於他後面再說什麼,都沒聽清楚。對啊!整個故事就是多出了一個人!

結合鍾先生前面所說的那件怪事,JACK身邊彷彿一直有兩個妻子,一個是有可能對他不忠的妻子,另一個是他憑空創造出來的妻子,因為他擁有靈力,所以憑空創造出來的妻子對於旁人來說,就像有血有肉的真人。

每當他真實的妻子回到家時,那個憑空創造出來的妻子就消失,JACK在他平凡的日子裡,一直利用靈力來欺騙著自己,用類似自我暗示的催眠方式,將自己與妻子不愉快的事情抹掉,來維持住這段感情……

「……劉醫生,劉醫生,你還好吧?」鍾警官小心翼翼地推了我兩下。

看來,我呆呆的神情,引起了他豐富的聯想。

「我很好!」為了證實我的推斷,我又問:「鍾警官是否常到JACK的家裡吃飯?」

「對!」他答道。

「JACK和他妻子的廚藝是否很接近,我是指他們兩人煮出來東西的口味?」我繼續問道。

「沒錯!我常笑說他們結婚後慢慢變成同一個人了,不單廚藝,有時連動作、神情都有點像。劉醫生真是個負責的醫生,連這個也調查到了。唉!不過,沒想到他們今天弄成這樣了……」

我長長地吐了口氣,相信自己這個推斷一定八九不離十了,我該如何好好利用他這段往事呢……

「劉醫生,我們談了快一個小時了,可以讓我見JACK了嗎?」他又在催促我了。

「對我來說,應該沒問題了!但因為JACK目前的危險度實在太高,你的探訪還必須經過院長的批准!」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申請表,遞給他說:「請鍾警官填了這個申請表,然後等院長審批吧!」

他憤然接過,我感到他的思緒中湧起了強烈的不滿。我暗暗嘆了口氣,不讓你見他,是為你好啊!


Z院一共有三棟樓,一棟是實驗樓,同時也是員工的辦公樓;二棟居住的是比較危險的病人;而三棟裡全是極度危險的病人,JACK就是住在三棟的頂層。

此刻,我走進了二棟,因為司徒先生住在這裡,我和他約會的時間到了。

想起這兩天的經歷,不禁又是一陣感慨。從十二歲開始,自己的生命就翻起了驚濤駭浪,並且一浪高過一浪,到了現在,巨浪更是翻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自己更不幸地站到了浪尖上。

如果說今天還有什麼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那黑白的恐怖世界並沒有再出現過,彷彿有一股力量將它暫時鎮住了……

思考中,司徒先生已被帶到了房間。這位老人的資料我在一個小時前就翻閱過,他竟是深藍精神病院的前院長!五年前,一場大火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他是那場災難中唯一的倖存者,但這個災難令他變成了精神病患者,嚴重的自毀傾向更令他搬進了Z院。

司徒先生在我對面坐下,我從周圍警衛不太緊張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危險度並不高。我對他抱有相當大的期望,因為他曾經將我從那片黑白的世界中挽救出來。

「你的心裡充滿了疑問,對嗎?」司徒先生用醫生的語氣問我。

「是的!」我用病人的語氣回答。

「把你心裡的疑問告訴我,我將盡力為你解答!」他的微笑比我還要專業。

「好,謝謝你……」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如果將這幾句話的錄音播給專家聽,我想他們十有八九會認為我是病患而不是醫生。

「第一個問題,我昨天看到的是什麼?」我呼吸沉重了起來,這句話在別人聽來,肯定覺得莫名其妙,但我相信司徒先生是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他深深地注視著我。他那極具穿透力的眼神,彷彿穿過了我的外表,看到了我的靈魂。

他平靜地說:「你想聽的,是昨天的答案?還是今天的答案?」

答案還分時段的嗎?我納悶了一下,便答:「兩個都想聽!先說昨天的吧!」

「如果是昨天,我會回答你,你看到了人類遙遠的過去!」他說道。

我想起了那個世界中極為科幻的軍事堡壘,奇怪地問:「那樣的場景,怎麼會是過去呢?是人類的將來吧?」

我想,此刻監控人員的腦子裡,肯定寫滿了問號和感嘆號,但我沒空顧慮他們的想法了,況且,精神病醫生為了解開病人的心結,偶爾也會出現不可思議的對話。

司徒先生平靜地回答我:「地球的年齡約有四十六億年,從地球誕生的四十五億年前,到六億年前的這個時期,人類稱它作『前寒武紀』。人類所能勘察的地球歷史中,這漫長的三十九億年裡,生命體的探測記錄根本模糊不清!其實,在這漫長的年代裡,起碼衍生出了兩代人類,你看到的,就是其中一代人類的末日景象!」

我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來,心跳漸漸進入加速狀態。

「不過,那是昨天的答案!今天,我將給你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司徒先生微笑地說。

「我在聆聽著,司徒先生!」我盡力牽動了一下嘴角,權當微笑回應。

「今天上午,我仔細地傾聽了JACK跟你說的無限宇宙論,於是,我得出了另一個答案……」他說。

司徒先生住在二棟,我是在三棟與JACK見面的,他是用什麼方式仔細傾聽我們對話的呢?但對於這兩天見慣怪事的我來說,已完全麻木了,根本無暇去計較他竊聽的手段,只希望他快點說下去。

「你看到的,是你身體中某個原子內的宇宙,那黑白的世界就是那個宇宙中某星球上的某次生命體滅亡的前夕!」

我身體中某原子內的世界?!

「我為什麼會看到這些東西?」我的身軀微微顫抖了起來。

司徒先生的聲音平靜依舊:「根據你看到的那個世界的時間,我估計你是看完JACK寫的那個故事後,身體發生異變,而那個世界應該就是源自異變部分的一粒原子!」

實在太荒謬了!我寧可承認那個黑白世界是我的幻覺,或者那是JACK詛咒我看到未來的幻象,也無法接受,那竟是我身體長出那塊腐肉上某原子內正在發生的故事!

如果說JACK的眼神可以令你瘋狂的話,那麼司徒先生的眼神可以令你迅速地平靜下來。他穿透人心的雙眼正深沉地凝視著我,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緩緩地撫平我由內心深處升起的恐慌。

他的眼神支撐著我,使我能保持正常的語氣將話說出:「那為何今天我又看不到了?」

司徒先生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胸前,說道:「因為你頸上那隕石的碎片!」

隕石的碎片?是叔叔給的那條項鍊上的墜子嗎……那塊帶著沉沉褐色的不顯眼石頭,難道真的不是叔叔在街上隨便撿的?我把項鍊拉出來,低頭把玩著那塊石頭。

「這塊石頭上被注入了五股不同的力量,是這五股力量將你的神經穩定了下來,所以你今天才沒再看到原子內的空間!」司徒先生平靜地告訴我。

有五股力量這麼多嗎?那豈不是伊甸園裡,我見過的所有人都是靈力者了!我那個常以主的人頭來擔保承諾、說話不著邊際的叔叔,也是靈力者嗎?我墜進了雲霧當中,一時也不知是否應該相信司徒先生。

剛入住伊甸園時,林黛玉說過的話掠過我的心頭:「住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有點怪怪的……」

司徒先生並不催促,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我,等待我下一個問題。

我作了幾下深呼吸,將疑惑拋到一邊,問道:「斑斕的色彩中,閃過的文字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他很乾脆的回答。

「你沒看過那份文件嗎?」我隱隱有點失望。

「沒看過!」他回答。

「那麼……」我囁嚅地說。

司徒先生笑了,笑得異常堅決:「我不想看,看了就代表要和JACK建立起某種程度的聯繫,我不會看的!」

「我要問最關鍵的問題了,我該如何解除這該死的詛咒!」我的心已開始緩緩下沉了。

他洞察人心的眼睛裡,露出了淡淡的憂傷,說:「JACK文件中的力量是否屬於靈力詛咒,我也無法確定,但你要解除JACK套在你身上的這道枷鎖,必須找JACK,我幫不上任何忙!」

我頹然靠到椅子上,我還要去面對那個魔鬼嗎?

司徒先生忽然笑了,笑得有點詭異,說:「有人來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了!」

「什麼?」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說:「伸出你的手,與我緊握在一起!」見我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他微笑說:「我想讓你看點東西!」

我咬了咬下唇,將手緩緩伸了過去,兩旁警衛不由得緊張地踏前一步,我衝他們搖頭示意沒事。

他的手和我緊握在一起,平靜地說:「你將精神集中在眉心就可以了!」

四周的事物漸漸朦朧起來,但又迅速變得無比的清晰,我感到我的精神正向四周無限的擴張,接觸到周圍每個人的心靈,以一種極為玄妙的方式,聽清了周圍每一個聲音。

監控室中,技術人員甲說:「他們的對白我竟一句都聽不懂,幹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次!」

技術人員乙說:「現在的新人真厲害,才實習醫生就能擺平精神病的前輩,手都握在一起了,不會有問題吧?」

「問題應該沒有的,只擔心劉醫生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嗜好……」甲答道。


Z院的草坪上,A君與B君正坐在一起,他們身後不遠處站著兩個護士,A君說:「昨晚拉登打電話給我了!纏著我與他討論新一輪的行動該如何展開,用什麼姿勢倒在雄鷹的肚皮上會更瀟灑一點!真是煩死人了,好不容易才打發他走,薩達姆又來電話,他說他沒死,活得很健康,他的小老婆正準備生第二胎了,他現在正隱居在白宮附近的一間小屋裡,叫我不用擔心,他還會東山再起,用他手中的劍為伊拉克人民帶來和平的……真煩,戰爭又怎麼可能帶來和平呢?搞得我一晚都沒睡好!」

B君說:「是啊!我們這方面的煩惱就是多!昨晚我也被蓋茲纏了一個晚上,他老想請教我如何將新概念管理溶入微軟,本來我不想理他的,唉!我這人就是太善良了,最後還是忍不住指點了他一下,你給我看著吧!新一代微軟的輝煌即將來臨了,經濟全球一體化最終還是離不開科技產業的……」

我啞然失笑中,精神已擴張到了整個深藍的邊緣,然後沖天而起,直上雲霄,俯瞰大地。整個G市在雲霧中看來,像一個小小的火柴盒,心曠神怡之際,精神又再俯衝而下,直直插入都市,重新回到深藍精神病院中。

這樣神奇的視覺效果,在我最荒唐的夢中都從未出現過,但此刻卻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在我心底升起了一絲感悟: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司徒先生的視角,這是我們精神聯繫在一起所造成的效果。

我的精神推移進了三棟,只見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正以不緊不慢的腳步走在樓梯上,不禁微微一怔,此人竟是寧采臣!他是怎麼穿過深藍重重嚴密封鎖,進入Z院的?

他眼神的深處依舊帶著淡淡的憂鬱,神色很平靜,絲毫不像是走在精神病院中,彷彿正走在林間的小道,或是某條蜿蜒的山路上。只見他直直來到頂層,JACK所居住的房間前,輕輕往門上叩去,就像一個最有風度的客人。他沒碰著門,但門卻發出了「哆」、「哆」兩下響聲。

「請進!」門後傳來了JACK充滿磁性的聲音。

寧采臣便直直地穿透過了門,就像是穿透一層霧、一陣風,或任何一件透明不存在的事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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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6  發表于: 2005-08-11
第八章 靈力之戰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想揉揉眼睛確定是否自己眼花,卻發覺自己是用精神來窺探這一幕的,根本做不出揉眼這個動作。

一念及此,不禁出現一絲慌亂,彷彿現在才發覺自己正身處於這麼奇異的一種狀態下,但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始終在背後支撐著我,令我迅速地平靜下來。

我的精神緊隨著寧采臣穿過了房門,進入房間。只見小房間中,JACK正面向著高處的小窗口,陽光從那小窗口中投射進來,灑在JACK俊美無瑕的臉上,閃耀出金色的光芒。

「你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客人,隨便坐好了!」JACK沒回頭,金黃色的俊臉微微地笑了,很親切,很有感情。

深沉又愉悅的笑意浮上了寧采臣的臉,他坐到床上,這房間中唯一算是椅子的地方。

「你的思想中寫滿了意外,對嗎?」JACK還是沒回頭,乾脆連眼睛都閉上了。

「對!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你身上了,對嗎?」寧采臣將雙手放到身後,支撐起身體,雙腳交叉伸直,非常的隨意。

「一點也沒錯!」JACK始終沒有回頭,又淡淡地笑了:「你先說好了!」

我不禁大為驚奇,兩人的神態語調猶如一對摯友。

「我在進入這扇門之前,根本感覺不到你。如果我沒看過那份文件,我想,我會因為空間的距離,永遠也看不到你!」寧采臣低頭看著自己一塵不染的鞋子,從容的雙眼中,依然帶著深深的憂鬱。

什麼?!那份文件?!不會就是那份靈異文件吧……

JACK緩緩轉過了身,金黃色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對寧采臣輕輕地說:「你令我更意外,原來,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這是我從未想過的!」

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想起了寧采臣徑直穿透過房門時的情景。難道?難道寧采臣竟是個幽靈嗎?我的精神感到一陣冰冷的麻痺,但隨即又想,像JACK這樣的惡魔,僅僅一個幽靈就能令他意外了嗎……

寧采臣的笑意更深沉了,說道:「你怎麼看待生命之間的溝通呢?」

「坦誠相對!」JACK答道。

「那你又怎麼看待人類的理論呢?」寧采臣繼續問道。

「理論就像一扇窗,我們通過它們看到真理,但是它們也把我們同真理隔開。」 JACK斜斜地靠在牆上。

「那生命的夢想呢?」寧采臣彷彿在漫無目的地尋找著話題,又像是漸漸將JACK引導進某個話題中。

「夢想就像星星,我們永遠到不了那裡,但是又像燈塔一樣,我們用它們指引航向!」JACK笑了,彷彿很有趣地笑了,說道:「能聽聽你交友的態度嗎?」

寧采臣終於將目光投向了JACK,與他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神色坦然地說:「我在旅途中尋尋覓覓,一直以收集郵票的態度來收集朋友。」

JACK笑得更燦爛了,輕輕地說:「你是為朋友而來的,對嗎?」

「在人類理論上的角度來說,是的!」寧采臣眼中閃過少許的迷惘,續道:「但實際上,我是被你的力量所吸引來的,也正因如此,我最後忍不住拿起了那份文件!」

「既然如此,你還打算將原來的提議說出來嗎?」JACK輕笑著說。

寧采臣依然在笑,笑得十分堅定:「無論是因為他父親劉備,還是因為他叔叔朱葛亮,都令我必須向你提議,請撤回施加在劉雲靈魂深處的力量吧!」

父親與寧采臣是相識的嗎?我為什麼從來不知道!JACK在我靈魂深處有施加力量?我感到自己的精神無法再平靜了,快速地震盪了起來……

「我想找個金庫來裝載我的夢想。」JACK的笑漸漸變得詭異起來,說道:「劉雲就是這樣一個金庫,既然給我找到了,我又怎會輕易放棄呢?」

他忽然將臉轉向了我精神的方向,笑得愈加詭異了,說:「我不會捨棄你的,我一直在等你再來找我!」

我產生了「魂飛魄散」的驚懼感,天地彷彿也旋轉起來,連在我背後那股一直游刃有餘的力量,猛的一下也被沖弱了許多。

緊接著,四周變得迷幻一片,無窮無盡的壓抑感舖天蓋地地湧來,身後的力量卻在苦苦支撐著。

當我能再看清周圍一切時,自己的精神已被衝擊到房間的一角蜷縮起來,JACK和寧采臣的身影從這個角度看起來是如此的高大。

JACK依舊斜斜地靠在牆壁上,寧采臣卻站了起來,他的身體正處於一種近似於水晶的半透明狀態中,實在令我震駭異常!

「忍讓是一種風度,你是一個有風度的人!」JACK笑了,他的笑彷彿比小窗射進來的陽光還要燦爛。

深沉又愉悅的笑意再次浮上了寧采臣的臉,他淡淡地說:「對,忍讓就是在強大的對手面前,不得不裝扮出來的一種風度!」

他轉身,以不緊不慢的腳步穿透過了那扇門,消失在我的視野當中。

JACK又再注視我的位置了,我感到我的精神飛速倒退,以無比驚人的速度撤出了三棟,迅速回到二棟當中。

接著,我發現自己回到了那個密封的房間中,司徒先生一臉蒼白地坐在我對面,手與我緊握在一起,周圍的警衛與護士都異常緊張地盯著我們。這讓我知道,如果我再不睜開眼睛,他們將採取行動了。

我和司徒先生的呼吸都十分的急促和狼狽,他喘著氣低聲說:「差點走不了,沒想到你的朋友這麼勇,竟不顧靈力等級的差距,也要與JACK進行靈力戰!」

「靈力戰?」我放開他的手,並作個手勢,向監控室的同事表示一切在掌握中,但發覺他們回應的笑容相當曖昧。

司徒先生大異平常的冷靜,有點煩躁地搖搖頭說:「這要從靈力體系說起,以後再詳細和你說吧!」

我知道他十分疲倦,點點頭說:「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來拜訪你!」

「不,這段時間不要找我了。我需要大量的休息!」司徒先生強振一下精神,注視著我說道:「有一個問題是你忘記問,或者根本是你忽略過去的,那就是李華佗為你進行所謂的靈力針灸時,他手中的針到底是五十六根,還是五十七根?」

這個問題的確曾困擾過我,我不禁露出了關注的神色。

只聽他緩緩地說:「李華佗沒記錯,他本來的確只有五十六根針,多出的那根,千真萬確是從你身體中吸出來的!不要問我為什麼你身體裡會有針,因為在這點上,我和他一樣,我根本無法看透你!」

我待在椅子上,彷彿有千萬根那種針灸專用針伴隨著冰寒,狠狠地、無孔不入地刺進我的身體內,令我仿若陷入了冰窟之中。

「在整個深藍裡,有兩個人是我無法看透的,一個是JACK,另一個就是你!」司徒先生頹然嘆了口氣,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良久後,我才低聲問:「李華佗為什麼會自殺,是某種力量驅使下的非自願行為嗎?」

但司徒先生雙眼依舊緊閉,彷彿已進入了最深沉的夢鄉中。


有位前輩曾經說過:當問題已經出現時,不該去多想問題出現的過程,而是應該思考解決的辦法。

我還想在這後面多加一句,就是當這個思考毫無頭緒時,那就該認真投入到手上的工作去。

此刻,我就盡力地壓制著心底的煩躁,壓制著腐肉瘋狂蠕動時傳來的恐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或許我在這個可怕的事件中最後會死亡,但我在死亡前,要對得起身上這襲白衣。

Z院的病人還是作為正常人時,大多不是平凡人,他們或是千萬富豪,或是一方政要,又或是名氣不小的科學家……在神州的精神病世界裡,有遇上不可思議、無法解決的疑難病人時,一般都會送來深藍的Z院。

我粗略的統計一下手中的病人,驚奇地發現,他們的平均學歷竟是大學本科以上。由此看來,精神病的危險程度與病人的學歷,是成一個正比關係的。

和他們打交道,一般都不會太乏味,我不時還會被他們的談吐所吸引。當然,危險時常伴隨著我,像剛才,一位病患就越過桌子,抓住我的前襟吼道:「告訴布希,這事我給他沒完!」

警衛們慌忙前來救駕,病患打了兩支鎮靜劑才平靜下來,對比起他們的驚慌失措,我就顯得十分從容自若,當一個人受過極大的驚嚇時,這種小事根本無法令他放在心上。

如果在走廊上有一隻麒麟與我擦肩而過,我想,我會微笑與牠打招呼;如果我走在外面的草地上,仰首看到雲霧的深處有巨龍在翱翔,我想,我能愉快地向牠揮手。

看了看辦公桌上的時鐘,不知不覺中,它已經走到六點四十五,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終於把手上的工作處理完了!那種虛脫的乏力感,終於禁制不住,湧上心頭,我嘆了口氣,要回伊甸園了,是時候要面對問題了。

寧采臣怎麼會來伊甸園呢?他還說他看過那份文件!我想,他不會這麼無聊跑來Z院偷看這份文件的,那麼,他應該是在伊甸園裡面看的,而且很有可能就在昨天,說不定昨天林黛玉一直低著頭髮訊息,就是與他在討論文件裡的內容呢……

除了他,還有誰看過呢?我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陣寒意,戴上李華佗的眼鏡看到文件上那濃而不散黑煙的畫面,再現眼前。

想起叔叔敦厚的臉、林黛玉溫柔的笑容、寧采臣變得如水晶般半透明的身體,還有秦贏政、馬刻絲……我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

坦白說,我並不在乎寧采臣是不是幽靈,也不在乎叔叔他們曾隱瞞過我什麼,只要他們沒事就好。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靈異事件而牽連他們。有問題,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好了。

伊甸園已在眼前,我摸了摸胸前的隕石碎片,掏出深藍色的庚卡,大步走了上去。

門開,大廳中卻空無一人。

我衝著樓梯叫了幾聲叔叔的名字,無人回應。自問此刻天塌下來都能鎮定自若的我,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慌在我腦海深處升起。

於是,我學著林黛玉的辦法,打響大廳的電話,但響了良久,依舊無人下來,這種莫名的恐慌,開始在我腦海深處裡徘徊了起來。

我大步衝上二樓,敲了敲叔叔的房門,一擰門鎖,竟應手而開,裡面潔淨典雅,但空無一人,恐慌在我腦海中徘徊的步伐更急了。

我將每個房門逐一拍過,呼喊著他們的名字,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他們或許結伴去卡拉OK,又或許各自有節目,但不知為何,我的心就是不斷地往下沉。

我一直衝到三樓,來到寧采臣的房間前,門還沒拍,卻已被打開了。

首先迎出來的是林黛玉,她溫柔一笑,說道:「大白癡,你大呼小叫幹嘛?」

我愕然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這是個相當有難度的問題。我注意到她的臉色有點蒼白,神色裡更是寫滿了疲倦。

馬刻絲緊隨著林黛玉身後出來,他的臉色比林黛玉還要難看,他整理著衣衫,活動著脖子,低嘆:「唉!人老了,真累啊!」

「真累?」我的疑問更多了。

秦贏政也跟在馬刻絲身後出來了,他的臉色更難看,彷彿剛剛參加完鐵人十項,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但他看到我十分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笑了:「新花式就是累啊!哈哈!黛玉,妳說是嗎?」

我注意到他衣衫不整。

馬刻絲「嘿嘿」兩聲,以曖昧的笑容附和。

林黛玉輕笑說:「你去死!」

她好像絲毫不介意我想到那齷齪的地方去啊……

我想探頭進去看看寧采臣房間內的情況,叔叔就出來了,他一下將房門關閉,推著我就往樓下走,低聲說:「到樓下說話!」

我愕然看向叔叔,不禁怔住了,他精神奕奕的模樣變得無比憔悴,與其說他推著我走,倒不如說我在攙扶著他前進。

他們到底在寧采臣的房間裡幹什麼啊?

「叔叔,你……」我回頭盯著他,疑惑地問。

「做運動!」叔叔打斷我而回答。

「做運動?」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馬刻絲,今晚按計劃進行!阿雲拜託你了!」叔叔走到二樓便放開了我,逕直便走回自己的房間。

「朱葛亮,你老了!」秦贏政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仍得意地笑道:「哈哈!年輕真好!」

「什麼計劃啊?」我還想追上叔叔問個明白,馬刻絲已代替了叔叔的位置,繼續推著我往樓下走。

他說:「到樓下再告訴你!」

我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三人癱在沙發上,不禁又問:「你們在寧采臣的房間裡,到底幹嘛啊?」

秦贏政拍著沙發,「咯咯」地笑了:「喂!劉雲,你的眼神怎麼這麼的齷齪啊!嘖嘖,現在的年輕人啊……」

他們三個盯著我,竟然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倒!到底是誰引導我想到那個方向去的……

馬刻絲像是很辛苦才止住了笑,說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說回正經事……」

是叔叔說的那個什麼計劃嗎?我按捺住心跳,靜待他說下去。

馬刻絲一本正經地說下去:「今晚,我們該到哪裡吃飯啊?」

我差點從沙發上滑了下來。

「這麼久不一起吃飯了,花園酒店的西餐吧!」秦贏政提議道。

「酒吧街那邊的燒鵝飯算了,好餓啊!累了一個下午!」林黛玉說道。

「劉雲,你也沒吃吧?一起來吧!」馬刻絲說道。

「這麼客氣幹嘛?他吃沒吃都要一起來的啦!」林黛玉說道。

我傻呼呼地看著他們將衣服穿好,秦贏政拖著我就往門外走,我忍不住大聲抗議:「寧采臣到底怎麼樣了?叔叔說的是什麼鬼計劃?他說將我拜託給你們是什麼意思啊?喂!我作為當事人,有權知道吧……」

他們竟然談笑風生,彷彿絲毫都聽不到我在叫嚷著。無奈秦贏政的力氣太大,我的抗議只能在口頭上。

秦贏政一把將我塞進了馬刻絲那輛豪華的「寶馬」跑車,笑道:「知道這麼多幹什麼?無知是一種幸福!」

他又衝著坐到我身邊的林黛玉說:「嘿嘿!安慰他一下,他太緊張了……」

看著秦贏政曖昧的神色,我不禁一陣哭笑不得。

「不行,我太累了,都怪我們前面做得太辛苦了……」林黛玉嬌癡地說著。

他們三個又再「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寶馬絕塵而去。

只有我苦著臉,像個傻瓜那樣呆坐著。

第九章 深入尋覓

「有選擇地告訴阿雲吧!他有權利知道的!」駕車的馬刻絲忽然嘆息了一聲。

「好吧!」林黛玉收起了笑容,慵懶地看向我,說道:「今晚我們來幫你解決你的難題!明天日出的時候,你將可以重新過你平凡的人生!放心好了,我們三個人同時出動,足以與神對抗!」

我忍不住坐直身子,不滿地抗議:「馬先生叫妳有選擇地告訴我,不止這麼點吧!我有權利知道啊!馬先生,你說是不是?」我將希望全放到馬刻絲身上。

馬刻絲也不滿地哼了一聲,回頭盯了林黛玉一眼,才說:「黛玉,妳說得太多了!該更精簡一點!」

我只覺喉嚨一甜,血還沒噴出來,音響就被秦贏政打開了,並一下子開到了最大,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直衝雲霄,他們竟伴隨著音樂聲怪叫了起來,連馬刻絲這位大叔也不例外,車子的頂篷已被打開,引來近郊過往車子的側目。

天啊!這才是他們的真面目嗎?到底是什麼人呀……

我苦著臉把頭靠到車門一側。此時,我終於明白叔叔為什麼會說伊甸園的住客都有點「怪怪的」的深刻涵義了。

飯怎麼吃完的,我已不太清楚,只記得無論我問什麼,他們都置若罔聞,連如何上洗手間的問題,都是服務員回答我的。

那頓飯的價格,幾乎等於我三個月的薪水,但馬刻絲看也沒看,簽個字就領著我們走了。

我就像一個傻瓜那樣,被他們牽著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住宅區附近。

「劉雲,跟我上去拿點東西!」秦贏政下了車。

「拿什麼?為什麼要拿?為什麼要我去?」我一肚子氣。

秦贏政很無奈地看向馬刻絲,馬刻絲便對林黛玉說:「有選擇地告訴阿雲吧!他有權利知道的!」

我聽到這句話更氣了,跟不久前的語調一模一樣。

林黛玉溫柔地說:「我們要進入某個人家裡拿某樣物件,這個物件對你非常重要!」

說了等於沒說,我沒好氣道:「哦?非法進入他人居所,人家報警怎麼辦?」

「別擔心,我就是警察!」秦贏政衝我擠擠眼:「更何況,那戶人家現在沒人在裡面!」

「到底是誰的家呀?」我打定主意,不再由得他們牽著我走了。

「JACK!」林黛玉溫柔的回答我。

這個名字彷彿本身就具有無窮的魔力,我的身體在瞬間就陷入了冰窟之中,頭皮更像有千支小針同時刺了進去,陣陣發麻。

「我們到底要找什麼?」我不禁坐直了身子,隱隱約約感到他們好像真的在幫助我。

馬刻絲從他那古香古色的掛囊中,取出了一副孩童眼鏡,異常凝重地說:「戴上它!到時你會明白你需要找什麼的!」

忽然變得沉重的呼吸中,我意動了,接過眼鏡,緩緩打開車門,低聲問:「可以說清楚一點嗎?這算是我的一個請求!」

林黛玉輕輕嘆了一口氣,柔聲說:「我們需要兩個物件來幫助你,一個是JACK靈力出軌時接觸的物品,另一個是他靈力出軌後的物品。他靈力出軌後的物品,我們已經有了,現在你要去取他靈力出軌時的那個物品,只有你知道那是件什麼樣的東西,明白了嗎?」

「不明白!你們怎麼會有JACK靈力出軌後的物品?」我的頭越來越大了。

「就是你自以為放得很機密的那份文件!」馬刻絲對著後視鏡整理著頭髮。

我頓時不滿地喊:「你……你們侵犯我的隱私,我,我……」

秦贏政一把就將我拖下了車,很親熱地擁著我往那住宅區走去,學著我語調說:「我,我……我們還有那份文件的影印本呢!命,命……命都沒了,還談什麼隱私啊!」

「啊!連影印本都有了……你們除了寧采臣,還有誰看過啊?」我都快哭出來了。

他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說:「不告訴你,讓你想一輩子,哈!」

我哭喪著臉,被他拖著進入了小區中某棟商住樓。囂張的保安在秦贏政出示證件,又溫柔的恐嚇幾句後,就遠遠地躲到了一邊。

隨著電梯一格格地往上跳,我擔憂的情緒漸漸轉化為恐懼。想起自己即將要進入 JACK那個魔鬼的家裡,我的心便無法抑制地狂跳了起來,這令我想起了小時候在醫院打針,快要輪到我時湧起的那份恐慌。

「你別發抖啊!這會令我更害怕的!」我不滿地對秦贏政說。

「根據力學原理,因為你緊靠著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會產生錯覺以為我在發抖,其實是你自己在發抖呀!笨蛋!」秦贏政沒好氣地笑了,扶直我站穩到一邊。

這時,電梯在「十四」那一格停下了。十四?!真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呀……

「別發呆,把眼鏡戴上。」秦贏政率先走出了電梯,說道:「看到什麼古怪的東西,也別尖叫出來!因為世俗的眼光會認為我們這是一種偷竊行為,驚動別人不好!」

我苦著臉將眼鏡戴上,緩緩走出了電梯。

電梯外一切如常,這令我輕輕地鬆了口氣。

一層樓有兩戶人,秦贏政走到其中一戶的門前,掏出兩根鐵絲,就往鑰匙孔裡塞,喃喃地說:「出色的警察,肯定也是一個出色的罪犯,不然怎麼破案啊!你說對嗎?」

我擔憂地看了看另一戶人家,害怕忽然有人出來該如何解釋,然後目光的焦點不自禁地集中到了門上那個貓眼,一陣寒意剎時從我腦門擴散開了。

就是這個貓眼令JACK看到自己有另一個妻子的嗎?門後會不會有一對眼睛怔怔地打量著我呢?

「卡……啦」一聲,門已被打開,秦贏政從褲袋裡掏出一支小手電筒,衝著我擺擺手,低喝:「進來!」

我剛踏進屋子,他就將門關起來,這使我的寒意更濃了。他的手電筒雖小,但燈泡的度數相當高,頓時照亮了四周,只見到處一片狼籍,他低聲說:「仔細看,會有某樣東西與眾不同的!」

我不斷做著深呼吸,無法抑制地想起這裡曾經是JACK的家,想起了這裡就是那個靈異故事的發生地點。

「我到陽台那邊看看,你到房間裡面看看!」秦贏政從褲袋裡又掏出了一支小手電筒,遞給了我。

「我一個人去?」我接過手電筒低聲抗議。

「怕什麼?有事就喊,不過記得別喊太大聲!」秦贏政低聲回答。

看著他堅決地往陽台方向走去,我只好無奈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了JACK的房間,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快到房門時,我禁不住回頭看了看秦贏政,發覺他點燃了香煙,悠閒地立在陽台欄杆前看著夜景,我暗罵了一聲:「他真的是到陽台去看看呀!」

JACK臥室的房門虛掩著,房門的左側是洗手間,從我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洗手間內的半截鏡子,我的心跳進入了加速的軌道中,那個靈異的故事在我腦海中不斷地重放著。

我屏住呼吸,輕輕推開臥室的房門。臥室中陰暗異常,手電筒射進去的光芒彷彿也被黑暗吞噬掉了大半。

房間地面上是各式各樣的雜物,這是JACK失常之前所造成的嗎?我很快便注意到了那張凌亂不堪的床,我立刻聯想到JACK曾經在這張床上面躺過。

我用力做著深呼吸,壓下大腦中升起的暈眩感,小心翼翼地踏過每一樣雜物,搜尋著馬刻絲口中那件與眾不同的物品。

口乾舌燥中,我繞過了那張雙人床,拉開了窗簾,月光從窗外灑了進來,驅走了不少昏暗,我感到呼吸輕鬆了少許,低頭細細地搜尋著,卻一無所獲。

我嘴角逸出了苦笑,我在找尋著一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忽然,我注意到了床上那張薄被,或許,在它下面隱藏著什麼呢?

我緩緩地將手伸向那張被子,猛的一下揭開,在我還沒來得及看它下面到底是什麼時,視角的餘光就被窗外一閃而逝的影子驚嚇住。我倒退了一小步,扶住身後的梳妝台,猛的轉過頭,盯緊了窗子,但外面什麼都沒有。

我用手電筒射向窗子,緩緩走過去。人在過分緊張的情況下,是最容易產生幻覺的,我不斷用安慰病人的話來安慰著自己。當我就快接近到窗子的時候,門鈴竟然響了!


「叮咚……」

「叮咚……」

我猛的回頭,我感到我每一根神經都顫抖了,那個靈異故事中的片段又在腦海中重放。

說不定是某個負責任的保安發現了這裡的可疑,又或許是JACK多年未見的朋友前來造訪,外面還有秦贏政,他會處理的!我拚命地安慰著自己,但心跳的頻率就是不爭氣地急速上升著,彷彿要向金氏的最高記錄挑戰。

門鈴仍在持續地響。

「叮咚……」

「叮咚……」

我想,我該出去看看了。

我從來沒感到自己的腿竟是這麼的重,每走出一步,都是這麼的困難,我顫抖著身軀,用極為緩慢的步伐走出了房門,走向大廳,卻發覺陽台空無一人,秦贏政不知哪去了。

這間屋子不大,他能跑到哪去呢?如果他去洗手間,勢必要經過臥室的,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呢?難道他到外面去了,但怎麼沒有開門聲的?

我的暈眩感越來越強烈,我盯著門上那個貓眼,我是不是該看看門外到底是誰呢?說不定秦贏政真的到外面去了呢?

我顫抖著身軀向那個貓眼靠去,疙瘩爭先恐後地爬滿了全身。

「叮咚……」鈴聲不斷地催促著我。

門外,是秦贏政!職業的習慣令我立即觀察到他的臉色十分慘白,正徬徨無助地站在門外。

我大驚,真的是他?他怎麼無聲無息地跑到門外去了。

我慌忙要將門打開,身旁忽然多出了一隻手按住了我,我忍不住尖叫了出來。這個時候,屋內不可能有人的。另一隻手立刻封住了我的嘴,封住了我的尖叫,我看清了那兩隻手的主人,竟然也是秦贏政。

絕對的零度從我後背擴張到我全身,我想抽身而退,但面前這個疑為秦贏政的男子,卻緊緊地抓住了我。

「你鬼嚷什麼?」秦贏政皺起了眉,但還是放開了我。

「我……我……」我只想拚命地往後退:「剛才門鈴響……」

「那是隔壁的門鈴在響,關你屁事呀!」秦贏政沒好氣道:「你的聽力還不是一般的好呀!」

「我……我剛才從貓眼看到你站在門外!」我臉部的肌肉也不自然地扭曲了,退到牆的地方,緊緊地靠住身後那堵牆。

秦贏政若無其事地看向貓眼,猛的就倒退了一小步,驚慌失措地看向我,說:「我……我真的在外面呀!你……你還正站在我的旁邊……我,我還在外面開著鎖呢……」

我死盯著他,把牆貼得更緊了。

他驚慌的神情一下就消失了,愉快地笑著說:「哈!劉雲,你真是不經嚇,外面什麼都沒有啦!超級神經病!」

我盯著他,無意識地搖著頭,驚惶有增無減。

「鈴鈴……」

「鈴鈴……」

是電話的鈴聲!

「你盯著我幹嘛?繼續找你需要的東西啊!」秦贏政又點燃了一根煙。

「電話響了……」我的聲音依然在顫抖。

「你這麼鼓勵地看著我,不會是希望我接電話吧?」秦贏政笑道:「我們現在是私闖民宅啊!」

我忽然發覺自己腳下正踏著斷了的電話線,不禁又是一陣窒息的冰涼,顫抖著說:「電話線斷了,電話在響……」

「……臥室裡會不會有另一台電話?」秦贏政的眼神中掠過了疑惑。

我無法抑制地想到了那個靈異故事的結局。我微微側過身,探頭看進臥室,錐心的冰涼從我脊骨尾節直直衝上了腦際:JACK正坐在那張床上,手捧著電話,淚流滿面地看著我!他身後站著一個長髮的女子,全身濕漉漉的,正背向著我站在窗台前。

我再也無法站穩,直直往地面跌去,身後卻有人接住了我,秦贏政在背後緊緊地將我抱住,沉聲說:「劉雲,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但你要記住,這一刻,肯定是你的眼睛欺騙了你的心靈!」

我劇烈地顫抖,我想將眼睛閉上,卻無法做到,只覺得自己進入極度冰寒的冰天雪地當中,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打著冷戰。眼前詭異的景象***進了我的眼睛,烙進了我心靈的深處。

有一股力量從我背後源源不斷地湧向我全身,湧進我每一條神經裡,湧到了我的心靈深處,有如強烈的太陽射進了冰封的大地,冰雪迅速地融化……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朦朧,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再次看清楚一切,JACK和窗台前那個長髮女子已消失了蹤影,月光從窗外***進來,溫柔地灑在那張雙人床上;掀起的被子下,放著一台淡黃色的電話機,正冒著濃而不散的青色煙霧,詭異地飄蕩在它的周圍。

「就是它!」我的手無力地指向了那台電話機,無盡的疲憊湧上了心頭,眼前一黑,終於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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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凌晨三點

「……劉雲,他沒事吧?」我的意識悠悠醒轉過來,首先入耳的是林黛玉溫柔的聲音。

「沒死,不過起碼要昏迷兩個小時才能醒來!」秦贏政用懶洋洋的聲音回答。

要昏迷兩個小時才能醒來嗎?我正想以睜開眼睛的實際行動來否定他的判斷時,卻猛的察覺自己竟無法完成這個動作。想活動一下手腳,卻無從發力;想開口呼叫,卻找不到嘴巴的位置。

我,我根本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此刻,我就像被關在一個黑盒子裡,四周漆黑一片,除了能聽到清晰的聲音,其餘一無所有,彷彿聽覺就是我僅剩的功能。

莫名的恐慌自我心靈的深處升起,但我再也無法感覺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冰涼。

冷靜,冷靜下來!我拚命地告訴自己,或許是秦贏政的什麼鬼靈力造成我目前這樣尷尬的處境,又或許是我正處於一種意識分離的狀態,很快便會恢復正常……

「……不會影響今晚的計劃吧?」這是馬刻絲的聲音。

我盡力聆聽周圍的一切,以此來降低內心的恐慌。

「他在這兩個小時裡,就像做了一個最香最甜的夢,對計劃只會有良性影響!」不知是否為錯覺,秦贏政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

「今天下午你在寧采臣身上已經耗費了大量的靈力,剛才又碰到這種事,你還行不行啊!今晚我們還要來的!」林黛玉平淡的語調中隱隱透出關懷。

「你們還好意思說,你們守在外面就該封閉一切精神力量的進入,結果還是讓劉雲出事了!」秦贏政沒好氣地說。

「從頭到尾都沒有精神力量進入過這一區!」林黛玉肯定地回答。

「絕對沒有!」馬刻絲在一旁加強說服力。

「那劉雲為什麼會中幻術?」秦贏政語氣漸漸變得疑惑,說道:「難道JACK靈力出軌時,殘留的力量就令劉雲崩潰了,已經隔這麼久了,劉雲脖子上還掛著隕石項鍊呢……」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彷彿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推斷。

「或許……」林黛玉低聲地說,她溫柔的聲音中帶著迷惘。

他們三個人靜了下來,四周只剩下車水馬龍的聲音。

汽車引擎猛的發動,馬刻絲忽然說:「黛玉,妳之前告訴劉雲,我們三個加起來,足以與神對抗,對嗎?」

「對,不過現在我想補充一下,三個神加起來,也未必是JACK的對手!」林黛玉苦笑著。

「嘿嘿……」馬刻絲也笑了,不過我猜他肯定笑得十分苦澀。

「不要這麼灰心,我的推斷未必正確嘛!」秦贏政安慰兩人,說道:「更何況,我們這邊有我嘛!」

「就是因為有你,才叫人灰心啊!」林黛玉說道。

「哈哈……」他們三人竟很爽朗地大笑了起來。

笑聲是樂觀的朋友,這令正處於奇異狀態下的我,恐慌也隨之減低了不少。

忽然響起了手機的鈴聲。

「喂!」是秦贏政的聲音。

「什麼!?」秦贏政語氣中罕見地出現了驚慌。

「好,我知道了……哦?鍾警官也在啊……讓他處理好了,我現在還不能回來!明天一早吧……OK,就這樣!」

「什麼事?」馬刻絲彷彿是隨意地問。

「白雲山上的新樓盤打地基的時候,挖掘到一具女屍,剛剛初步證實,是JACK那位妻子。」秦贏政彷彿也很隨意地回答,續道:「根據驗屍官的初步分析,她起碼死了三年!」

「JACK妻子的屍體在停屍間失蹤了,然後可以跑到白雲山上死了三年,這是恐怖小說的好題材!」林黛玉溫柔的聲音竟然十分平靜。

我無法像他們那樣的從容,如果我能掙脫困住我的那個黑盒子,我想,我一定在拚命地呼吸著空氣。

「哈,那宗停屍間屍體失蹤案不是由你跟的嗎?現在給你的死對頭鍾警官插一腿進來,如果給他破了案,你豈不是威信全無?」馬刻絲竟然還笑出來了。

「喂!要我說幾次呀?是他要和我爭的,我可是一個虛懷若谷的人,如果他能破案,我還會感激他呢!」秦贏政也笑了。

「聽說你的死對頭與JACK是好朋友,是不是真的?」林黛玉問。

「真的!不過人家有名字的,他姓鍾,不要老叫他作我的死對頭,我可是很愛護同僚的……」秦贏政不滿地抗議。

就是我見過的那位鍾警官嗎?這個世界真小啊!我輕輕地感嘆。

林黛玉溫柔地打斷他,說道:「記得有一次,某人喝醉酒,就說要扒開某個鍾姓男子的皮,然後灑上蜜糖,再高價從非洲收購回數十萬隻軍蟻,全部扔到他身上去……嘖嘖!真是殘忍!」

「哈哈……」林黛玉與馬刻絲肆無忌憚地齊聲狂笑。

我猜,秦贏政肯定在一旁很納悶地點燃了香煙。

他們漫無邊際地聊著、笑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汽車引擎熄火了,四周車水馬龍的聲音漸漸變得稀疏,我恐慌的心情,也漸漸變成了無奈,到了後來,竟然有點喜歡上這種幾乎毫無知覺的懶洋洋。

看來,我的確是個不思進取的人,因為我很容易習慣一個陌生的環境,如果這個環境還不算太壞,我還很容易就喜歡上它。

馬刻絲說:「時間差不多了,喚醒劉雲吧!對他做做思想工作,好讓他能配合我們!」話題終於回到我的身上。

一股力量滲進了我的心靈,驅趕了四周的漆黑,知覺漸漸又重新回來。我終於能睜開眼睛了,看到四周的一切由朦朧變得清晰,我坐直了身子,充滿感情地打量著我的四肢。

「看你感觸良多的樣子,有什麼需要發表嗎?」坐在我身側的秦贏政,懶洋洋地笑著。

「還活著,真好!」我感慨地說。

「嗯!可以列入年度十大警句了!」林黛玉回頭笑了。

我注意到車子正停在馬路邊,夜色籠罩住都市,幾朵烏雲正無所事事地在上面閒逛。看周圍的建築,這裡該是G市的一個繁華路段,但卻有一棟破破爛爛的爛尾樓矗立在我們附近,高入雲霄,大概有六十層左右,與周圍繁華的氣息格格不入,十分搶眼。

「關於今晚的計劃,有選擇地告訴阿雲吧!他有權利知道的!」馬刻絲回到正題,但又是同一句話,實在很難令我認同。

「兩件必須物件都拿到了,它們可以暫時隔斷你與JACK之間的心靈契約!」林黛玉回頭凝視著我,輕輕地說:「今晚凌晨三點,我們就在G市陰氣最重的地方,永久地抹去JACK銘在你心靈上的烙印!」

「陰氣最重的地方?」我放緩了呼吸。

「銀座頂層!」林黛玉的手指向了那棟破破爛爛的高樓。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銀座的頂層彷彿與天空的烏雲連為一體,隱隱約約中,似乎閃耀出了血紅色的光芒。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請你把它們吞到肚子裡吧!讓胃酸把它們消化掉!」馬刻絲領著我們向銀座走去。

秦贏政見我欲言又止,便擁著我安慰說:「時間可以沖走一切的,包括你腦海中那一個個的問號。」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病人,醫生對精神病人的問題,常常也是一問三不答的,這一刻,我很同情他們。

銀座處於一種不設防的狀態下,我們毫不費勁就進入其中。踏上那破爛的電梯,便搖搖晃晃地往上升去,隨著地面漸漸地遠離,我的心情不禁升起了少許徬徨。

銀座頂層將都市的夜景一收眼底,大風呼呼地刮過,刮得我們衣衫亂動。空氣的流動十分急速,想必將G市中浮躁與虛榮的空氣帶向了遠方。

馬刻絲站到了頂層的邊緣處,輕吟:「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酒力微醒時已過,醒時已過賞花歸。」

秦贏政雙手插進了褲袋裡,也吟道:「面如冰透日初明,透日初明路上行。路上行人心斯己,人心斯己面如冰。」

林黛玉坐到了那未建好的直升機降落點上,低聲嘆道:「對啊!有時儘管天天都從同一條路上經過,但感覺還是這樣地陌生……」

馬刻絲輕輕搖頭:「黛玉,妳對這詩的理解太負面了,我們該換一個角度來思考……」

「……」

天啊!都什麼時候了,他們竟還有心情討論文學……

我無言地坐倒在降落點上,抬頭看著在天空中徘徊著的幾朵烏雲,不禁有點羨慕它們的逍遙。

本來等待是一件漫長而無聊的事,我以為時間這位惡作劇精神病人會令我倍受煎熬地坐到三點,可是我錯了,我竟十分享受這一刻的寧靜,或許是因為這一分鐘,我離天空很近,坐在城市的一個高峰上,也或許是因為他們的鎮定從容感染了我……直到他們叫我起來,我仍對剛才的寧靜戀戀不捨。

我在馬刻絲的指示下,盤膝坐到直升機降落點的正中,身前擺放著黃色的電話機與那份靈異文件。

林黛玉在我周圍點燃了三支彩色蠟燭,按照蠟燭的分佈位置,連起來應該是一個等邊三角形,叫我驚詫的是,風這麼大,蠟燭的火頭竟直直向上,晃都不晃一下,完全違反了自然規律。

「假的?」我想伸手去摸摸那些蠟燭。

「啪!」林黛玉打回我伸出去的手,柔聲說:「大白癡,別亂碰!哪根蠟燭熄了,我們就有難了!」

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令我回憶起初見林黛玉時,摩托車由高速到靜止,她的身體竟動也沒動過,彷彿完全沒有慣性的畫面。

「閉上眼睛,別胡思亂想,將心神與天地元氣連為一體,令自己完全融進混元之中!」馬刻絲冷喝。

他們三人按著蠟燭的方位,遠遠坐在我的周圍,隱隱有守護著我的架勢。

「這麼深遠的境界,我怎麼可能做到啊?」我喃喃了一句,但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有一股力量令我全身都鬆弛了下來,腦神經彷彿被打了一支麻醉針,毫無知覺的懶洋洋,令我的意識越來越朦朧。

隱隱約約中,似乎有幾股不同的力量進入了我的心靈深處,它們迅速匯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以驚濤駭浪之勢,沖洗著我心靈中每一個角落,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了,迅猛依舊。

終於,另一股冰冷得叫人窒息的力量慢慢甦醒,它以無比驚人的速度成長了起來,如同一團焚燒已有萬年之久的火焰,直直就迎上那股洪流。

它們劇烈的碰撞,令我本已麻木的神經跳動了起來!超乎想像的疼痛,由心靈深處迅速擴散到了全身,我咬緊了牙,苦苦支撐著!

一浪高過一浪的洪流,始終無法將火焰撲滅,那團火還越燒越烈,無限地往外擴張,直有將洪流燒成乾竭之勢。我感到自己的心靈這一刻,有點像二戰時的薩拉熱窩,無助的乏力感充斥全身。

一把柔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彷彿是來自穹蒼的呼喚,具有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力。我無法抑制地睜開眼睛,抬頭望向天空,朦朧中見到夜空深處多出了兩顆極為亮麗的星星,它們彷彿充滿了感情地眨呀眨著。

當我漸漸看清了那對巨大的「星星」時,無盡的冰寒立時襲遍了全身,那竟是一對眼睛,正在天空中充滿笑意地凝視著我。

一股猛烈的強風適時吹過,左側的空間猛烈地跳動了一下,那對巨大的眼睛消失了,天空中除了烏雲,漆黑一片。

我心靈深處的鬥爭已經停止了,但我無法享受極度痛苦過後應有的平靜。秦贏政怔怔地打量著我的左側,我才發覺到左邊的蠟燭,竟然已經熄滅了!

秦贏政彈地而起,向我撲來,在我愕然中,他已將我拉起,直衝台外跑去,嘴邊吼道:「林黛玉,妳還看?快跑啊!」

林黛玉才猛的醒覺,急忙緊跟我們身後往電梯的方向跑去。

我莫名其妙地被拖得踉蹌前行,回頭看去,竟看到馬刻絲形如瘋狀地仰天長嘯!我大聲問:「到底怎麼回事啊?」

「馬刻絲靈力出軌了!」林黛玉語氣微微急促,雙眼上佈了不少血絲,一向溫文爾雅的她,罕見地表現出少許狼狽。

「那我們更應該留下來幫助他啊!」我不滿地盯向秦贏政,停住了腳步。

「你懂個屁呀!」秦贏政粗蠻地將我攔腰抱起,繼續往前狂奔,說道:「靈力出軌時,需要大量的發洩,我們留下來非但幫不了他,還會沒命啊!笨蛋!」

這時,我看到馬刻絲已停止了怪叫,以與他年齡絕對不相稱的速度衝我們射來。這樣的速度如果能在奧運會上出現,定能為我國奪得榮譽。

秦贏政與林黛玉的速度已經算是奇快了,還是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但我們離電梯起碼還有二十米的距離。

「來不及了!」林黛玉說道。

「跳下去!」秦贏政吼叫著。

「什麼?!」我叫道。

事實已告訴我,秦贏政想幹什麼了,他往旁邊一移,踏著邊緣就往下跳,林黛玉也緊隨著他跳了下去。天啊!他們要從六十多層的高樓上跳下去嗎?

我尖叫中,他已抓住了爛尾樓周圍撐起大樓架構的竹子,林黛玉也掛到了我們的一旁。

秦贏政將我的身子轉了回來,心驚膽戰中的我慌忙將竹子抓穩,狂風在耳邊呼嘯,回頭看去就是都市的夜景,但一點都不美麗。我發覺不但是我,連秦贏政與林黛玉都急促地喘起了大氣。

看看那深不見底的下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把那竹子握得更緊了,我不希望明天日報的頭條新聞有我。

馬刻絲張牙舞爪地在我們上方探出了頭,他的臉因為過分猙獰而變得扭曲,他口中不斷發出人類不可能發出的聲音,尖銳而刺耳。

「往下爬兩格,安全一點!」秦贏政率先延著竹子就往下爬。

我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動作,不時抬頭看看馬刻絲,擔心地問:「他已經失去理智了嗎?不會跳下來吧?」

「對,他是失去理智了!但你什麼時候看見過野馬會自動衝下懸崖的,這是生命抗拒危險的本能,他不會跳的,你別擔心了!」

「你這樣將馬大叔比作畜生是不對的!」我說道。

「劉雲,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討厭啊!」秦贏政道。

「別吵了,你們看看上面,那是什麼啊!」林黛玉說道。

「馬大叔很猙獰地衝我們揮手!」我道。

「看天空啊!大白癡!」林黛玉說道。

我的目光不禁掠過馬刻絲的頭往天空看去,只見一個血紅色的巨大漩渦已經形成,正在銀座的正上方緩緩地轉動。

「那是什麼?!」我迎著冷風喊。

「***!屋漏偏逢連夜雨!空間扭曲了!」秦贏政的手顫抖了,以無比驚恐的眼神盯著天空。

「空間扭曲?」我疑道。

「就是我們的空間與另一個空間,因為力量的碰撞而打開的一扇門!」林黛玉溫柔的聲音也微微顫抖了。

「會有什麼不良後果?」雖然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首先關心的是結果。

「那個空間中的生物,可以通過這扇門來到我們這個空間!」林黛玉道。

「魔族入侵?!」我爆出了一個時髦的句子,打了個冷戰。

「魔你個頭,鬼知道接通的那個是什麼空間啊!說不定那個空間中的生物看到這玩意比我們還害怕呢!」秦贏政說道。

漩渦漸漸往外擴張,轉動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不能讓它轉下去,空間扭曲很可能造成天地消失的毀滅性後果!」林黛玉往上爬了。

「劉雲,我和林黛玉引開馬刻絲,你去關閉時空之門,停止空間扭曲!」秦贏政語氣中帶著沉重。

「我來關啊?它這麼高……」我盯著高不可攀的天空,盯著那個血紅色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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