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人語 : 阿叔倦了 林尚義
自 從 「 巴 士 阿 叔 」 鬧 劇 爆 出 後 ， 網 民 、 球 迷 笑 開 有 癮 ， 翻 舊 賬 將 正 牌 阿 叔 林 尚 義 過 去 講 波 的 肉 緊 片 段 當 笑 片 傳 頌 。
傳 得 鬧 哄 哄 的 是 阿 叔 在 直 播 節 目 上 扯 火 片 段 ： 「 我 要 同 陳 譚 新 嗌 交 ， 有 壓 力 學 咩 人 做 球 證 呀 ？ 」
踢 了 廿 一 年 波 當 了 三 十 多 年 足 球 評 述 員 的 阿 叔 ， 對 足 球 狂 熱 認 真 ， 居 然 變 成 我 們 的 笑 話 。
阿 叔 對 他 所 愛 的 從 來 堅 持 執
， 今 日 他 的 坐 駕 仍 然 是 八 六 年 買 入 的 SL 平 治 跑 車 ， 駕 了 廿 年 ， 車 已 沒 冷 氣 。 「 仲 行 得 換 咩 換 。 」
他 養 的 狗 得 了 老 人 痴 呆 症 ， 他 都 捨 不 得 拿 去 人 道 毀 滅 。
執
、 長 情 從 來 都 最 累 人 ， 自 太 太 上 年 突 然 離 世 後 ， 他 決 定 今 年 世 界 盃 完 結 便 全 面 退 休 。 「 阿 叔 好 累 ， 真 係 頂 唔 順 啦 。 」
磨 人 的 生 離 死 別 令 今 年 六 十 六 歲 的 阿 叔 倦 了 。
上 年 年 頭 在 《 成 報 》 當 法 庭 版 編 輯 的 太 太 陳 惠 芳 ， 因 肝 硬 化 在 辦 公 室 突 然 吐 血 被 送 院 ， 十 多 小 時 後 身 亡 ， 阿 叔 看
妻 子 好
的 去 上 班 ， 眼 巴 巴 地 看
妻 子 被 死 神 接 走 ， 自 此 原 來 說 話 聲 大 大 的 阿 叔 習 慣 以 嘆 氣 作 句 號 。 提 起 比 他 年 少 廿 載 的 亡 妻 ， 只 有 美 好 的 片 段 ， 讓 他 傷 心 的 ， 他 以 一 聲 「 唉 」 省 略 。
亡 妻
「 她 好 勤 力 ， 法 庭 版 好 多
跟 又 唔 錯 得 ， 一 錯 就 俾 人 告 ， 佢 好 大 壓 力 。
「
高 院 十 幾 年 ， 佢 好 照 顧 同 事 ， 識 好 多 人 ， 次 次 約 同 事 食 飯 ， 一 定 同 埋 我 去 。 我 份 人 好 孤 獨 ， 以 前 的 波 友 好 耐 無 見 啦 ， 我 的 好 朋 友 都 係 佢 的 朋 友 。 」
九 ○ 年 阿 叔 由 電 台 轉 到 亞 視 講 波 ， 他 的 專 業 、 敢 言 ， 令 他 一 炮 而 紅 。 亞 視 為 他 拍 了 一 個 特 輯 ， 特 輯 中 太 太 捧
湯 給 阿 叔 喝 的 溫 馨 場 面 已 成 追 憶 。 「 其 實 好 少 煮 飯 ， 兩 個 都 要 返 工 出 街 食
， 偶 然 煲
湯 ， 依 家 邊 個 煲 湯 俾 我 飲
？
「 以 前 佢 做 《 成 報 》 時 我 就 睇 《 成 報 》 ， 做 《 星 島 》 時 就 睇 《 星 島 》 ， 今 日 我 都 唔 知 睇 邊 份 報 紙 好 啦 。 」
記 者 問 二 人 相 識 的 經 過 ， 阿 叔 少 見 的 矜 持 ： 「 私 隱 唔 講 你 聽 。 」 但 他 說 兩 人 極 少 拗 撬 ， 能 走 在 一 起 是 臭 味 相 投 ， 「 我
行 唔 同 佢
行 ， 我 有 我 叻 佢 有 佢 叻 。 」 太 太 受 他 感 染 愛 看 足 球 ， 去 旅 行 。 「 我 都 帶 過 佢 去 睇 兩 屆 世 界 盃 ， 年 年 都 去 歐 洲 旅 行 ， 今 年 梗 係 無 去 啦 ， 邊 個 同 我 去 呀 。 」
熟 悉 他 們 的 朋 友 都 知 道 他 倆 都 愛 杯 中 物 ， 兩 人 都 是 午 夜 以 後 才 下 班 ， 常 相 約 到 北 角 相 熟 的 餐 廳 消 夜 。 阿 叔 喜 歡 飲 軒 尼 詩 XO ， 兩 三 個 人 一 晚 可 以 飲 一 支 。 臨 過 身 前 太 太 已 轉 飲 紅 酒 ， 身 體 亦 一 直 無 恙 。 「 我 依 家 唔 敢 飲 啦 。 乜 都 戒 晒 啦 ， 係 口 煙 戒 唔 甩 ， 心 思 思 又 一 支 。 」 有 時 飲 得 兇 朋 友 勸 他 們 ， 阿 叔 總 會 說 ： 「 我 死 幾 次 都 未 輪 到 佢 。 」
因 為 年 齡 的 差 距 ， 自 己 會 比 妻 子 早 死 是 他 一 直 的 憂 慮 。 以 往 有 人 找 他 拍 電 影 ， 除 了 姦 淫 擄 掠 的 負 面 角 色 外 ， 他 通 通 來 者 不 拒 ， 十 年 間 拍 了 九 十 多 部 電 影 ， 捱 更 抵 夜 就 是 希 望 儲 多 點 錢 ， 萬 一 自 己 早 死 太 太 也 有 錢 傍 身 。
「 太 太 一 過 身 我 乜
都 不 想 做 ， 佢 一 月 死 ， 我 同 無
的 約 八 月 才 滿 ， 我 想 提 早 解 約 ， 佢
話 sell
我 俾 贊 助 商 ， 解 約 要 賠 好 多 錢 。 到 八 月 又 話 叫 我 不 如 做 埋 個 世 界 盃 先 ， 我 捱 埋 個 世 界 盃 就 退 休 啦 。
「 老 婆 都 死
， 搵 咁 多 錢 都 無 用 。 」 他 抽 煙 抽 得 狠 ， 常 獨 坐 一 角 煙 駁 煙 的 抽 ， 一 天 抽 掉 一 包 半 。
退 了 休 無 寄 託 不 是 更 孤 獨 嗎 ？
「 我 一 個 人 住 有 時
屋 企 ， 對 住 四 堵 牆 真 係 幾 孤 獨 。 悶 咪 落 街 行
， 有 乜 辦 法 ， 現 實 環 境 係 咁 。
「 人 老
又 尿 酸 ， 又 膽 固 醇 。 阿 叔 真 係 頂 唔 順 啦 ， 唔 捨 得 都 要 退 休 ， 唔 通 做 到 死 咩 。 」
足 球
阿 叔 以 往 捧 的 是 排 陣 精 密 、 戰 術 高 明 的 德 國 隊 ， 他 對 生 命 的 鋪 排 一 樣 講 求 戰 術 。 十 七 歲 便 加 入 東 方 球 會 的 林 尚 義 ， 曾 於 五 八 年 代 表 中 國 參 加 亞 運 會 取 得 金 牌 ， 當 年 的 教 練 是 中 國 球 王 李 惠 堂 ， 他 在 預 賽 臨 完 場 前 不 聽 教 練 的 話 ， 由 後 防 開 上 前 線 助 攻 一 腳 定 江 山 ， 捧 得 冠 軍 而 歸 ， 出 名 有 輸 波 輸 命 的 狠 勁 。
六 ○ 年 他 又 代 表 中 華 民 國 參 加 羅 馬 奧 運 ， 連 續 三 年 獲 馬 來 西 亞 默 迪 卡 盃 冠 軍 。 他 早 視 足 球 為 終 身 職 業 ， 常 自 創 招 數 鍛 鍊 自 己 。 「 每 次 去 練 波 我 車 尾 一 定 放 兩 個 波 ， 練 波 前 用 花 灑 淋 濕 ， 個 波 會 重 好 多 ， 踢 慣 重 波 自 然 腳 頭 重 。 」 他 的 綽 號 叫 重 炮 手 ， 在 二 、 三 十 米 外 射 球 無 人 能 阻 ， 幾 次 射 暈 龍 門 。
「 可 以 踢 波 因 為 屋 企 家 庭 環 境 唔 曳 ， 無 經 濟 負 擔 。 」
記 者 問 他 唔 曳 的 程 度 ， 他 說 總 之 有 兩 餐 飽 飯 食 有 兩 件 衫 著 。 事 實 他 父 母 在 九 龍 城 有 一 幢 大 廈 收 租 ， 青 山 公 路 擁 有 六 塊 地 皮 。 他 有 七 個 姊 姊 一 個 哥 哥 ， 是 么 子 ， 家 人 都 極 寵 他 。
兒 子
廿 三 歲 時 他 便 與 第 一 任 太 太 結 婚 ， 四 年 後 誕 下 兒 子 。 後 來 為 何 會 分 開 ？ 他 喃 喃 自 語 ： 「 唔 好 提 ， 人 都 死
。 」
他 熱 愛 足 球 ， 又 深 知 足 球 員 生 命 短 暫 ， 必 須 有 一 份 穩 定 的 工 作 才 能 養 妻 活 兒 ， 便 在 葛 量 洪 教 育 學 院 考 取 教 師 文 憑 ， 於 柴 灣 文 理 書 院 教 體 育 及 國 文 ， 同 時 當 職 業 球 員 。 「 每 朝 六 點 半 到 維 園 跑 一 個 鐘 ， 八 點 零 五 分 準 時 到 柴 灣 教 書 ， 三 時 半 放 學 又 去 跑 馬 地 練 波 ， 六 點 後 筋 疲 力 盡 先 返 屋 企 。 」 高 峰 時 期 他 踢 波 、 教 書 又 去 電 台 講 波 ， 一 天 只 睡 幾 小 時 ， 拼 命 地 賺 錢 ， 原 來 是 為 了 供 兒 子 到 英 國 讀 書 ， 由 中 學 到 大 學 共 十 一 年 。
「 英 國 學 費 最 貴 ， 當 時 戴 卓 爾 夫 人 一 上 台 就 加 僑 生 學 費 ， 有 乜 辦 法 呀 ？ 只 去 美 國 、 加 拿 大 讀 大 學 返 來 唔 吃 香 。
「 如 果 唔 係 我 邊 使 捱 得 咁 辛 苦 。 」
他 期 望 兒 子 有 矜 貴 的 學 歷 ， 以 便 日 後 謀 生 ， 代 價 是 令 父 子 的 關 係 疏 離 。 每 年 暑 假 才 回 港 一 趟 ， 性 格 獨 立 學 業 與 生 活 都 毋 須 父 親 參 與 ， 他 只 知 道 兒 子 讀 文 科 。 父 親 在 球 壇 有 多 威 ， 兒 子 也 不 太 清 楚 ， 只 能 靠 他 親 自 告 訴 兒 子 ， 他 講 波 時 牙 擦 ， 口 頭 禪 是 ： 「 等 阿 叔 話 你 知 。 」 一 對
兒 子 卻 啞 口 無 言 。
今 年 兒 子 已 經 三 十 七 歲 從 事 鐘 錶 生 意 ， 育 有 一 子 ， 他 這 個 父 親 的 角 色 更 黯 淡 。 「 佢
生 活 成 個 英 國 人 咁 ， 久 唔 久 會 陪 我 食 飯 ， 我 每 年 生 日 會 坐 埋 食 餐 飯 啦 ， 係 咁 多 啦 ！ 唔 係 想 點 呀 ？ 」
狗
曾 經 有 朋 友 提 議 阿 叔 退 休 後 送 一 隻 寵 物 給 他 ， 讓 他 有 精 神 寄 託 ， 阿 叔 斷 然 拒 絕 。 「 動 物 唔 好 搞 啦 ， 養 過 都 怕 。 」
阿 叔 養 過 兩 隻 狗 ， 一 隻 是 當 年 代 表 中 國 參 加 亞 洲 盃 時 的 領 隊 韋 基 舜 送 給 他 的 。 韋 基 舜 說 他 太 愛 錫 那 狼 狗 ， 每 日 帶 牠 去 跑 步 ， 以 為 狼 狗 生 得 健 壯 ， 便 每 天 餵 牠 吃 鈣 片 ， 後 來 因 鈣 太 多 致 令 內 臟 出 血 而 死 ， 「 佢 傷 心
好 耐 。 」
另 一 隻 是 馬 士 提 夫 犬 。
「 由 剛 出 世 養 到 二 百 幾 磅 ， 養
十 幾 年 ， 呢 種 狗 性 格 好 好 ， 忠 心 又 看 得 門 口 ， 唉 … … 」
原 來 狗 年 老 時 得 了 老 人 痴 呆 見 人 便 咬 ， 連 每 日 帶 牠 去 散 步 的 阿 叔 亦 認 不 出 來 。 身 邊 的 朋 友 都 勸 他 帶 狗 去 人 道 毀 滅 ， 阿 叔 就 是 堅 持 ， 結 果 有 一 次 狗 真 的 把 他 的 手 咬 傷 ， 住 了 幾 天 醫 院 ， 最 終 才 忍 痛 帶 犬 隻 去 人 道 毀 滅 。
「 隻 狗 係 個 仔 特 登
澳 洲 農 場 買 返
俾 我
。 」 他 向 記 者 展 示 當 年 綠 茵 場 上 彪 炳 戰 績 ， 在 他 身 體 上 留 下 的 創 疤 。 「 膝 頭 的 骨 碎 過
， 停
成 季 唔 踢 得 。 」 手 臂 上 明 顯 的 狗 咬 疤 痕 呢 ？ 「 唏 ， 無
！ 」
任 他 布 陣 如 何 精 密 ， 生 命 就 是 不 由 人 操 控 ， 一 生 為 妻 子 、 為 兒 子 的 人 生 籌 謀 ， 七 月 九 日 最 後 一 場 世 界 盃 舉 行 之 日 ， 阿 叔 便 告 別 球 壇 ， 結 束 一 個 經 典 的 講 波 時 代 。 以 後 日 子 有 何 打 算 ？ 「 可 能 移 民 去 新 加 坡 ， 或 者 去 做
義 工 ， 到 時 至 算 啦 。 」 今 屆 世 界 盃 他 已 改 捧 激 情 的 巴 西 隊 ， 自 己 的 餘 生 也 懶 得 策 劃 。
後 記
訪 問 阿 叔 幾 天 ， 他 的 情 緒 很 反 覆 ， 世 界 盃 舉 行 的 頭 兩 天 是 他 久 休 復 出 ， 常 垂 頭 喪 氣 心 不 在 焉 ， 過 幾 天 他 被 狗 仔 隊 追 訪 ， 激 得 他 好 勞 嘈 但 反 而 生 猛 。 記 者 問 他 有 沒 有 英 文 名 時 ， 他 還 開 玩 笑 ： 「 Uncle
！ 」 心 情 好 時 ， 他 會 讓 記 者 坐 順 風 車 ， 那 是 一 九 八 六 年 出 產 的 平 治 SL 跑 車 ， 與 當 年 電 影 《 英 雄 本 色 》 張 國 榮 駕 的 那 部 同 款 。 記 者 一 上 車 便 拉 出 安 全 帶 扣 好 ， 坐 在 身 旁 的 阿 叔 瞄 了 記 者 一 眼 說 ： 「 咁 叻 呀 你 。 」 他 木 然 無 表 情 的 坐 在 司 機 位 ， 一 撻 車 ， 安 全 帶 便 會 自 動 伸 出 ， 他 好 得 戚 的 說 ： 「 哼 ！ 佢 自 己 會 伸 出
。 」
外 表 過 時 ， 但 他 有 他 的 本 領 ， 阿 叔 人 如 其 車 。
阿 叔 對 講 波 很 多 堅 持 ， 不 說 資 料 ， 「 人
飲 早 茶 睇 報 紙 睇 晒 啦 」 ； 不 說 花 邊 新 聞 ， 「 私 生 活 影 響 球 員 表 現 ？ 多 餘 ， 我 頭 先 夠 俾 狗 仔 隊 跟 又 唔 見 影 響 我 。 」 不 報 賠 率 ， 「 足 球 唔 係 用
賭
。 」
阿 叔 由 十 六 歲 踢 甲 組 ， 三 十 七 歲 掛 靴 後 轉 為 足 球 評 述 員 ， 決 定 於 今 屆 世 盃 後 退 休 。 「 一 生 都 掂 住 個 足 球 ， 都 無 憾 啦 ！ 」
阿 叔 拍 戲 有 個 原 則 ： 「 搞 笑 沒 所 謂 ， 負 面 角 色 一 定 唔 做 ， 大 佬 我 係 體 育 主 持
。 」 《 古 惑 仔 》 阿 叔 飾 演 牧 師 一 角 。
記 者 找 來 他 三 十 四 歲 時 為 流 浪 效 力 ， 取 得 雙 料 冠 軍 的 照 片 ， 有 工 作 人 員 讚 他 靚 仔 得 像 郭 富 城 ， 阿 叔 即 時 「 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