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唱歌的邱比特】 南特是中環萬千上班族的其中一員,因香港經濟持續低迷,很多公司都要以裁員的方法來減省開支。南特的公司亦在大勢所趨下大量裁減人手,他雖能悻免於難,但工作量卻因人手減少而倍數增加。
已整整一個月沒有好睡,每日不停加班,工作壓力越來越大,南特發現自己的思緒開始有點混亂,脾氣也因此暴躁起來。惟恐因精神不足而引致危險,他已在數天前開始沒有駕車,轉而乘搭巴士來上班下班。
每次乘坐巴士,南特均會睡覺。那當然,對於每晚只有三、四個小時睡眠時間的人來說,爭取每一個休息的機會是必然的了。今天的他也像往常一樣在巴士上呼呼大睡,而且還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 夢中他看見一個赤裸的小男孩,大約六至八歲吧,有點精力過剩的樣子在轉來跳去,且背上居然長出一雙雪白得有點誇張的翅膀。真要命,南特心想,尤其看到那雙不斷拍打著的翅膀時,他就感到非常煩厭。
「喂!你停一停好不好?」南特向著那令他討厭的孩子叫道。「為什麼非要在我難得的休息時間在我面前團團轉不可?你是誰?」
「我?我是邱比特。」總算是停下來了。
「邱比特?是那個什麼愛神邱比特嗎?」
「不,我是愛唱歌的邱比特。」
更要命!哪有這種裝可愛且長氣的自稱?不過算吧,畢竟還是小孩子。
「我可以開始了嗎?」邱比特問道。
「開始什麼?」
「唱歌呀!你不是要聽歌嗎?」
「我可沒說要聽歌啊!」
「不,我就知道你想要聽歌的,不要不好意思嘛!」
「你也真莫名其妙,我不想聽啊!」
也不理南特的抗議,邱比特便開始引吭高歌起來。非常忘我地。一會兒在地上翩翩起舞,一會兒在空中或飛或停。認真、專注地演繹著不知是何種語言,但卻真的是靡靡動人的歌曲。歌聲時而輕快悠揚,時而悲淒高昂,引人入勝。在不經不覺間,歌聲已籠罩著南特,沖擊著他的身軀,滲入了他的思維,且正一點一滴地在他的心扉泛起了陣陣漣漪。
歌聲在沒有預兆下停止了,但仍在南特的腦內迴旋。當他回神過來時,已發現邱比特已消失在他夢內的虛空了。
此後,每次在巴士上的睡夢裡,愛唱歌的邱比特都會為南特獻唱,而每次亦均能令南特血脈僨張,內心悸動。但他卻總不會為此拋下一句半句讚美或感激的說話,甚至乎會不自覺地擺出一副長輩式的嚴肅態度來面對這位其實令他感動不已的小朋友。
自從第一次聽到邱比特的歌聲後,南特思緒的混亂已逐漸消散,人也精神開朗起來,工作亦越見幹勁。雖工作壓力仍在,但已能輕鬆面對,灰暗煩躁的心情亦不復再。南特清楚明白到自己幾乎封閉了的心扉其實已被邱比特的歌聲逐分逐吋的打開了,他決定要開始好好認識這個在最初令他厭煩的小朋友,又或…感謝他一下?
「喂!今天且不要唱歌了,我們來聊一聊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啊!我除了唱歌外便什麼也不懂。」邱比特憂慮的說。
「那沒問題,我問你答如何?」
「也可以。」邱比特回復開朗的笑容說。
「你是來自哪裡?」南特吞了一下口水,有點緊張的問。
「不知道啊!」
「不知道?」
「對呀!不知道!」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南特的語氣開始嚴厲起來。「那你為何要鑽進來唱歌呢?」
「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每當感到有人想聽歌我便去唱給他聽。我喜歡唱,他們喜歡聽,大家都開心呀!」
有點氣餒了,他好像對自己的事也不太清楚似的,什麼都說不知道。南特嘗試轉換問題,語調也緩和了不少:「唔…依我看你這身形象分明就是愛神邱比特嘛,你為什麼要否認呢?你又是如何會懂得唱歌呢?」
「我不是什麼愛神呀!我也不知道人們為何總喜歡這樣稱呼我,我真的只是懂得唱歌。但的確有很多人聽完我唱歌後便會很快的談起戀愛來,原因我也不清楚。如何懂得唱歌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歡唱,一開始就喜歡!」
見鬼!儘都是不知道、不清楚。南特真的火了。「哪你唱的歌是什麼語言、以及什麼意思總知道吧!」語氣更嚴厲了。
看到南特的樣子,邱比特開始焦急起來:「我…我也是不知道啊!我想到了便唱,我覺得你要聽什麼便唱什麼,總之一旦開始唱便自然地會隨著感覺而唱,覺得要完了,便停下來不唱。就是這樣啊!」
「豈有此理!那即是說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麼,就在我面前亂吼一通?」南特怒問道。
「但我可是為你而唱啊!」邱比特急得幾乎哭出來。「我是用心地、特地為你而唱的啊!你不喜歡嗎?」
聽罷,南特呆了一呆,心中想到的其實確是喜歡他所唱的歌。但因氣昏了頭,面子放不下,一句簡單的‘喜歡’就是說不出口,只換來悶哼一聲便算是回答。倏忽間四周靜下來了,南特抬頭一看,哪裡還有邱比特的影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南特心內問著自己。明明是打算好好瞭解他、感謝他,但怎會鬧得那麼糟?
此後幾天,南特因愧對邱比特,而且身體及精神狀態亦回復過來,於是便再開始自己駕車上班。但日復一日,內疚感就如傾倒在海上的油污,不斷在體內擴散、變大。「他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大不了?我可真是因為他的歌聲而從封閉的叢林中爬出來啊!」南特想道。「一定要再嘗試當面感謝他,告訴他我喜歡他為我唱的歌。」
在當天下班後南特便再搭巴士回家,準備再會一會闊別了多天的小歌星。可是,在這程回家的路上,卻怎也睡不著。於是,當天晚上,南特刻意的一夜不睡。在第二天上班的巴士上,他如願以償的進了夢鄉,可惜他還是再遇不到愛唱歌的邱比特。或許他已正在什麼人的夢裡繼續他的演唱生活吧!
巴士到站。
南特下了車,呆立車站前望著漸漸遠去的巴士,口中輕輕吐出一句:「我喜歡啊。多謝!」說完,便轉身沒入潮水般的上班人潮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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